第88章 偷盜磨合羅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374字
- 2024-03-01 13:20:14
“惜姐姐!”
隔了幾日,再見到李元惜,蠻伢心情很高興,話也自然多。說起孟良平博學多識,看的書比磚頭還要厚,孟良平還教導他,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丟掉一個體恤別人的心,要知道,成由勤儉敗由奢的道理。
“說得好聽,他寢房里燒的那一柱檀香多少錢啊?”李元惜故意打趣地問,心里同時尋思著,還有冷院里出現的范寬的山水畫、影青瓷燒制的筆洗等物,各個都是上百兩銀子的名貴物,也即是,孟良平說什么勤儉,根本沒道理。
沒想到蠻伢一臉茫然,山水畫和筆洗他不知道,尚且正常,那畢竟是分布在冷院里的,而冷院又是只有她和孟良平知曉的秘密處,但蠻伢在都水監住了幾日,卻不知道都水監寢房里燃著的檀香,就奇了怪了。
近日李元惜與孟良平見面頻繁,但她也沒注意孟良平身上的香味是否變了。
“怎么,他換別的香了?”她問。
“并沒有。”錢飛虎無不惋惜地嘆聲氣:“大人只是將香爐,以及沒用的檀香,都贈給有緣人了。”
“那屋子不熏香,不是改變他習慣了嗎?”
“我也這么問過,大人說,錢財本就是身外之物,只可利用之,不可被它奴役。”
“又來了。”李元惜聽不得孟良平這時候裝清高,那分明就是割愛給別人了,關錢財什么事?難不成,他不是贈予,而是賣給了有緣人不成?
不信,怎么也不信。
“他怎么會賣?”李元惜低嘀咕了句,心底好奇,這香定是送給重要之人,她想不通,孟良平那個寡淡性子,能結交到什么重要之人,又因為是別人私事,不好去問,便只好擺手。
“好啦好啦,這等沒要緊的閑事,隨他去做,我不在意。”她轉向蠻牙,略是粗魯地揉了下他細軟的頭發:“咱說個別的,你去平哥哥那里,吃了什么好東西?”
她寧愿去聽蠻伢的嘰嘰喳喳,可蠻伢還是三句不離孟良平。
其中說到他每日的吃食,不過是些白粥、咸菜和包子時,李元惜甚至覺得詫異,問了錢飛虎,錢飛虎也答確實是這樣。
“大人最近胃口不甚好,但蠻伢的吃食頓頓有肉,沒有虧待他。是吧,蠻伢?”
“說到胃口不好……”錢飛虎的小眼睛眨了眨,向院后尋來,專找小左。
“小左隨師爺上街去了,你有事跟我說。”
“李管勾你做不了。”錢飛虎連連搖頭,李元惜本就是個要強性子,看他又撇嘴又搖頭的,頓時一陣惱怒。
“怪了,什么事你斷定我做不了?”
“我想著,羊肉能開胃,左姑娘又是從陜西來的,肯定善做羊肉,如果能給大人做碗地道的羊肉泡饃……”
錢飛虎搖頭:“算了算了,等左姑娘閑下來……”
“小左是街道司賬房先生,又不是做飯的,再說,她傷了手臂,臂上還貼著膏藥,怎么動鍋灶?”李元惜轟著他往外走:“你們大人胃口不好就去看大夫,想吃羊肉泡饃就去店里吃,你找小左做什么?”
然而,心里終究是種了“孟良平胃口不好,羊肉能開胃”這句話,倘若他要是吃不好飯,病病懨懨的,街道司的事務找誰支持?
“站住!”她猛喝了聲,錢飛虎立時停住腳,期待地看著她。李元惜最煩這樣的神情,抬腳往左偏院庖廚走:
“你等著,我給蠻伢做飯,多余的,拿去給他吃。”
這話剛說完,李元惜恨不能咬舌自盡——大白天的閑著沒事做,才會動鍋碗瓢盆。
錢飛虎自然是歡歡喜喜回去正堂,和蠻伢一起玩耍,可她進了庖廚,完全是張飛進了繡花坊,左思右想不知羊肉泡饃怎么做,剩飯剩菜又不好拿去給大宋的水監吃,只好罵一聲,翻墻出了衙司,去街面上連帶著碗筷和飯盒,買了兩份羊肉泡饃,再拿回來,放下一碗給蠻伢,剩下的一并遞給錢飛虎。
“拿去吧。”她拍拍手,卸了剛系上的圍裙,錢飛虎接過來了,感動極了,再聞飯香味,更是豎起大拇指,連連夸贊,說李元惜的廚藝都可以出山去開食鋪了。
李元惜心虛,連忙轟他走,錢飛虎高高興興地去了,她才放松下來,去正堂里坐了,看著蠻伢風卷殘云地扒拉完碗里的湯汁,不禁也有些饞嘴。
“惜姐姐,你不是不會做飯嗎?怎么會這么快折騰出羊肉泡饃來?”蠻伢擦了嘴,說,指著庖廚方向:“那邊煙囪都沒冒過煙,你壓根沒生著火。而且這碗,也不是咱們街道司的碗。”
他掀起碗底,指著印記問李元惜這是什么字。
“德勝羊湯館,小杜衍大人。”李元惜沒好氣地說,蠻伢的手指扣著碗沿,情緒驀地有些低落:“希望平哥哥吃了羊肉泡饃,能開心些。”
“那個叫張驢兒的人販給抓到了,他有什么不開心的?”
蠻伢扭過身,面對著李元惜,把昨晚兩人的對話繪聲繪色地給李元惜講了遍。
孟良平為什么深夜才回都水監?為什么突然向他問起人口買家的問題?讓蠻伢困惑的事,同樣也讓李元惜不解,但她清楚,暗地里,大宋的水監又不老實了。
“這事你還曾講給誰聽?”她趕忙問蠻伢,蠻伢哪里敢講給旁人聽?李元惜鄭重地囑咐他:
“你記住,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叫第三個人知道,懂嗎?”
“平哥哥不會有事吧?”
“有我在,他不會有事。”李元惜安慰他,蠻伢乖巧地起身,端了碗去庖廚洗干凈,又回來同李元惜告別,要回作坊去。
彼時街道司正來了一樁委托,李元惜無暇照顧他,就同意了。
為避免李元惜和旁人發現,蠻伢離開街道司,徑直回到作坊,避開正在做工的同伴們,一頭鉆進寢房,關門上栓,從窗縫向外看,并無異常,便跳上床去,蹲在后窗下,掏出懷里的磨合羅,對著撒進來的陽光仔細摩挲著這只精巧的玩具。
這只磨合羅,被塑成個雙手揣袖筒、開心大笑的短發女娃模樣,喜氣得很。
“真好啊。”他看著娃兒的眼睛說,那眼瞼上甚至還有睫毛呢,栩栩如生。
蠻伢看得興奮極了,心想要是自己也能捏出這樣的小東西就好了。他翻過磨合羅的腳下,只見下面蓋著個泥章,旁邊還有細筆勾出的字,他恰巧認識其中三個字:州田氏,最前和最后的字都不認識。
他只得手指劃著窗臺,簡單模仿著寫了幾筆,記好了。
可是,平哥哥為什么會有這個女子才玩的女娃兒磨合羅呢?
“平哥哥玩具那么多,肯定不稀罕這一件,說不定早忘了。等我記住它的樣子怎么捏,肯定第一時間還回去!”蠻伢自我寬慰,把磨合羅藏進自己的被子里去,不放心,只好踩著凳子,安置到高處的柜頂上去。
然而,他想錯了,僅僅是到下午時,作坊這邊便熱鬧起來,原來是孟良平到了。若平時,蠻伢早就興奮得沖出去了,但這會兒,因心虛,他卻緊張出了一身汗。
都水監孟良平,幾乎從不登街道司的門,反正這是他所見的第一次,孟良平和李元惜同時出現在距離街道司不足百步的這間作坊院子里。
那個磨合羅娃娃,真的很重要嗎?
孟良平一如往常,和孩子們逗笑了一會兒,但他幫孩子們疊的元寶,遠沒前幾次整齊,他的心思在別的地方。蠻伢總覺得,他總是時不時地與自己目光交匯,那目光像是會說話,質問他為什么偷東西。
“我去個廁所。”
這一會兒功夫,蠻伢都去三趟廁所了,只為暫時脫身,躲開孟良平目光的質詢。
可廁所不是久留之地,每一次他鼓起勇氣走出來,最后又得落荒而逃躲進去。他不敢想,假如孟良平也進了廁所,他還要如何偽裝下去。
要不,把磨合羅還回去吧?可那樣,平哥哥會怎樣想他,別的小伙伴又會怎樣排擠他——小偷?騙子?
他不由得聯想到,帶給他們顛沛流離命運的可惡人販,也是騙子!
蠻伢咬牙,鼓勵自己再次從廁所里走出去,一鼓作氣走到孟良平身邊,硬著頭皮去拽了拽他的袖子。
孟良平回頭,看著他。
蠻伢囁嚅著,坦白說道:“平哥哥,對不起,我拿了……”
令他意外的是,孟良平當即打斷了他,神色也溫暖了許多,仿佛擱置在他心頭的那塊石頭也是壓在孟良平心頭上的。孟良平要的是他認錯的態度,而不是讓他在伙伴們面前顏面盡失。
“你拿錯了。”他柔聲說,隨后接起李元惜給他遞過去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這才是我要給你的。”
盒子傳到蠻伢冰涼的手里,所有人都好奇地催蠻伢快些打開看看,小伙伴們好奇又興奮,他驚疑地看看孟良平,又看看李元惜,兩人都點頭后,他才打開盒子。
不禁驚嘆出聲——
盒子里裝的,是個木質的磨合羅,雕刻更是精巧,且是一個正執鞭玩陀螺的男孩的形象,真叫蠻伢愛不釋手,別的孩子也爭著搶著要玩。
“你陪我幾天,我當然要給你個新玩具做獎勵,不是舊的。而且你是男孩子,為什么要拿女孩子的呢?”
孟良平口吻輕松,孩子們不明真相,真以為蠻伢錯拿了女孩子的玩具,哄鬧兩下也就過去了。
蠻伢忍住眼淚,他明白孟良平的良苦用心,他知錯了。
“平哥哥,我這就把那個舊的還給你。”
他迫不及待地跑進寢房,爬上大通鋪,踮腳去衣柜柜頂取下磨合羅。這個小小的東西,不久前還沉重無比,這時卻輕巧許多。
蠻伢破涕為笑,興奮得朝孟良平揮了揮:“平哥哥,謝謝你!”
“小心些,別摔了!”
孟良平緊張地探出上身,囑咐他注意腳下。他無法脫身,孩子們眼饞磨合羅,紛紛依偎過來,求著去陪他,好得到蠻伢一樣的禮物。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蠻伢跳下床時,原本無意,手里卻一滑,磨合羅已經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