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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啷當階下囚

“丁霆死因不祥,死狀恐怖,怎么可能有人想要拿他配陰·婚?”孟良平搖頭,他不覺得事情簡單,甚至懷疑,這個中年商人是給鬼樊樓配陰·婚。不過,沒有證據,他亦不好說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兵卒似乎理解到一點含義,孟良平從丁霆胸前的衣服上撿起幾根細軟的黃色毛發,拿紙包起來。

“意思是,你們面臨著兩種極端情況,一者,丁若可也好,鬼樊樓也罷,都徹底放棄拿回丁霆尸體,二者,他們正在想方設法拿回去。”

“這不是正常的情況嗎?”

“不正常在于,我們對他們防不勝防?!?

兵卒受到啟發,苦思冥想片刻,忽然兩眼一亮,指著丁霆的雙足道:“還有摳他鞋底的!”

他說到的這個人,也是個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百姓。他說老家的辟邪風俗是把死人腳下的泥包在紅布里掛身上。兵卒也認為他分外離譜,就任他去摳泥了。

“哪兒會有這么古怪的風俗?”孟良平仔細回憶著,忽然問他是不是大理國人氏,兵卒搖搖頭,那人不講別的方言,只講汴京話,是京城人氏。

“這人莫不是個瘋子?”李元惜譏笑,然而,她卻見孟良平也對丁霆的鞋底上了心,他蹲在那鞋底前仔細觀察,這雙靴子的底兒,是棉布和膠粘成的千層底,粘不了多少泥,甚而說,比李元惜的鞋底還要干凈。

“元惜,幫我準備張紙。”孟良平伸手,眼睛不利鞋面。

沒紙,倒是有帕子。

孟良平拿到帕子,又折了一片草席上散開的草莖,細細刮取丁霆鞋底上的東西,再拍打鞋面,李元惜好奇,湊近了看去,帕子上已有一層薄薄的淡紅色土灰。孟良平的臉色愈加難看,他嘴唇輕顫,好似要發怒跳起來,又好似委屈至極,要嚎啕大哭一頓。

李元惜被他的反應驚到,抓住他的手臂,擔心地詢問出什么事,但是,孟良平很快平息心情,將帕子折疊好,揣進懷中,叫兵卒撤掉圍擋。

“什么時候下葬?”他問兵卒。兵卒答,大理寺的安排是,五日之后。

在這樣的天氣里放七天,恐怕尸體早已不堪目睹。孟良平雖然于心不忍,卻也能理解吳醒言,五日之后,是丁霆的頭七,這天丁若可要是仍然沒有動作,放任丁霆暴尸戶外,那么,大可能他不會再動收尸的腦子了。

孟良平與李元惜離開尸首,回到車上,他重新打開這包泥土,展現給李元惜看。

“熟悉嗎?”他問道。

李元惜搖頭,不解他什么意思。

“是我疏忽,”孟良平說道:“開封城泥土普遍呈黃色,而鴻慶坊坊內有十幾家專做泥塑的手藝人,只用紅色膠泥,長年累月的,坊內的地面覆著層紅色浮土?!?

李元惜驚訝于孟良平的觀察,她從前頻繁往來鴻慶坊時,也曾留意到此坊泥塑手藝人尤其多,卻沒想到還有紅土這一說。

答案呼之欲出了。

“你的意思是——丁霆那晚的去處,揭曉了?”

“正是?!泵狭计绞挚隙ǎ骸岸■峭砣サ牡胤绞俏挥邙檻c坊的冷院?!?

他打開另一個紙包,兩根細軟的毛發早已失去光澤,從前李元惜并不會多想,此刻,這毛發卻如霹靂般,指向一個弱小卻又堅毅的身影。

“大黃?”

“冷院若被陌生人侵入,大黃定會極力護院,丁霆勢必會惱羞成怒,殺死它,這也是為什么這么久它沒……”孟良平眼底泛紅,突然警覺地在窗簾上掀起一條細縫,向外看去,只見吳醒言與郭昶兩位大人已走向丁霆,而兵卒也迎上前去,交流著,隨后伸手指向馬車。

孟良平當機立斷,拍了拍轎廂,命令車夫先走。車馬轔轔,李元惜聽著吳醒言與郭昶在后奇怪地呼喚他們,便探頭向兩位告稱急事,先一步離開。

“不知大黃有沒有去都水監?”

孟良平悲慟地搖頭:“錢飛虎嘴巴最多,都水監發生了什么,事情無論大小,他都恨不得講給我聽。大黃沒去,應是已經被殺。”

這時,車夫喊問他倆去哪里,孟良平便報了緊挨著鴻慶坊的一條街,預備下車后與李元惜再步行過去。

“丁霆去那里,總歸不是什么好事。他之所以能找到我冷院所在,必是鬼樊樓發現并告知,因此,今日找上門來摳泥辟邪的這位中年男子,絕非鬼樊樓的人?!泵狭计酵茢?。他只能想到一種可能,它由皇帝直接統轄管理,算得上是皇帝的耳朵和眼睛。

“皇城司?!彼麛嘌裕勤w禎,想要跳開大理寺,一步到位地暗查他的罪行。冷院這張牌,是鬼樊樓尚未準備出手的,可鬼樊樓又怎會想到,兩只鞋子上的泥巴、灰塵,就能給皇城司指明調查的方向?

眼下,無論孟良平或是李元惜,已經許久不去冷院,哪里清楚冷院的變化?丁宅出事那晚,丁霆到底去冷院做了什么,他二人尚且不得而知。孟良平并非惜命,而是他多清白一天,就能協助青鹽案早日告破,清剿鬼樊樓,便又多一分力量。

他催促車夫更快些,若去得及時,或許能趕上冷院的客人。

他們行動的同時,暗中監視著丁霆尸體的兩個乞兒也行動了,通風報信,消息一站站地傳進了鬼樊樓。

“看望丁霆后,就往鴻慶坊的方向去了?!庇裣喙鴤蛉嗽谒媲罢归_的地圖,根據乞兒們報回來的路徑,他已推測出孟良平的動向。自丁宅一戰,兩敗俱傷,他幾番調理養傷,效果都不明顯——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哪里等得起?再聽到孟良平已出街道司,跑到街上來做事,無疑是往他臉上甩巴掌,叫他心里好生氣惱。

冷院的位置特地標紅,他詢問座前矮小丑陋的侏儒:“冷院,可再有人潛入?”

“沒有。老毒物一直守著那里呢?!?

“有沒有貪酒誤事?”

“沒有,沒有!”侏儒獰笑著,“你說過,那是咱們能馴服李元惜這匹野馬的底牌,咱們務必守好?!?

一條毒計浮上心頭,玉相公當即命令侏儒去告訴老毒物,孟良平和李元惜一旦踏進冷院,至少死一個。不僅如此,他還要他們身敗名裂,便囑咐侏儒,做成兩人媾·和的模樣……

“他倆死了,誰給咱們修繕暗渠?”樊樓主從屏風后走了出來,玉相公艱難地起身行禮,樓主壓了壓手,示意他免禮。

“讓他們看一眼!”他囑咐侏儒:“只有看了,才會害怕,害怕,才會聽話。但切不可要了人性命?!?

恰好又有及時的消息傳來,孟良平的馬車在鴻慶坊外的街道停下了。

“他是不想讓大理寺也插手冷院。”樊樓主為自己洞察人心的本領很是得意,他掠了一眼躲在屏風后的老頭,像是故意說給他聽似的:“讓孟良平明白,和鬼樊樓作對,沒有好下場!”

侏儒領命就走,屏風后的老頭兒這時猛地竄出,向侏儒涕淚交流地喊話:“讓良平來救我!”

剛喊完,樊樓主一腳踹在他腰背上,老頭兒吃力不住,翻滾著掉下臺階去,渾身篩糠似的哆嗦著,直呼救命。

這個老頭兒不是別人,正是曾經高居人上的禮部侍郎丁若可。

虎落平陽被犬欺,丁若可在鬼樊樓并沒有得到他期待中的待遇,相反,他在這里只是一個等待被榨干的階下囚。樊樓主不僅要他吐出所有鹽道的信息,更要得到他在宋夏邊境打通的通關關系,換言之,鬼樊樓對任何費心思的摸索都沒有耐心,它要直接搶過丁若可的錢袋子。

丁若可老奸巨猾,怎會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假若他都交代了,那他就別想再活著了。他三番五次地找借口推脫,為丁霆收尸成為最合理的借口,目前,鬼樊樓并不想與有兩萬禁軍調兵權的吳醒言作對,因此,遲遲不去收尸。

適才,垂拱殿的辯論已全為樊樓主知曉,他朝思暮想的鹽道轉瞬就要成空,如何使得?如若鬼樊樓只面臨這一條損失也就罷了,可禁軍下渠摸清布局可不容小覷——過去,他仗著暗渠錯綜復雜,尚且可以高枕無憂,可如今,麻衣巷填渠的土灰已經備好,明日凌晨便要動作,若是往后塌一條渠,李元惜便要埋一條渠,那他暗渠四通八達的優勢何在?

因此,必須要威懾孟良平與李元惜,打蛇打七寸,讓他們識趣,懂得收斂銳氣。

至于鬼樊樓內,杵在他旁邊的銳氣……

樊樓主走到玉相公面前,伸手觸碰他面龐中央從額頭到下巴的駭人傷疤。

“疼嗎?”

“不疼。”玉相公屏息凝氣,不敢動作。與樊樓主多年的交情使他預感到樓主的不悅。他僭越了不屬于自己的權力。

樓主剝開他的血痂,向下拽去,血痂整條被撕扯下去,帶動下巴被砍掉的傷處!疼痛加屈辱,使玉相公不得不咬緊牙關,抓緊座椅的扶手。

“疼嗎?”樓主問。

“疼?!庇裣喙聹y,他想要的是這個答案。樊樓主滿意了,捏著他的雙耳,親近地貼了貼他的面頰:“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你想當家做主,得等你讓我很疼的那一天才行?!?

“是,是我狂妄了?!?

樊樓主直起腰背,從兵器架上拾起一副鐵鏈掛在丁若可的脖子上,黃銅大鎖交給他,讓他自己上鎖。他伸手,丁若可噤若寒蟬,把鑰匙在衣服上蹭干凈,恭恭敬敬地交回到樓主手里。

“你去做件事?!狈畼侵鞣愿烙裣喙⒉患芍M丁若可的耳朵,在他看來,這個人已經死定了,倒是丁若可識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雙耳,好讓自己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在他看來,知道鬼樊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樊樓主如此這般地吩咐完之后,牽起鐵鏈,丁若可像狗一樣乖順地跟了上去。

“丁侍郎,你要為愛子收尸后,才肯吐露我要的東西?”樊樓主問他,丁若可感到,他這次問話與以往不同,因此回答也便膽戰心驚。

“是,是這樣沒錯?!?

“朝廷要取締青鹽鹽道,我該怎么辦?”丁若可腦袋飛速思考,生怕鬼樊樓放棄接管他的鹽道,立時殺了他。他務必要找個理由來讓自己有可利用的價值。

“朝廷不會成功的。”

“為什么?”樊樓主問道,笑得讓人發慌:“你要是答得好,今日不是你的死期,我還要讓玉相公親自去替你兒子收尸,入土為安,就在這里,交還給你!”

“因為……因為你們鬼樊樓會比朝廷先掌控鹽道,因為我知道過宋夏邊境的秘密通道,因為……因為我知道張元、吳昊兩人故鄉及祖墳所在!我幾乎年年替他回鄉祭祖!”丁若可大吼出聲,他搜腸刮肚,也只能想到這些了,他感到乏力、絕望,衰老的身子沉重地跪到地上,鐵鏈因此被拉直,他的頭顱不得不向前屈著,果真如條喪家犬般。

“我會安排收尸,你要是敢糊弄我……”

“老臣……”他收口,昨日的繁華尊貴如夢幻泡影,不自覺地跑入現實中來,他不得不改口糾正:“我不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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