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見過什么女子。
迷霧持續十月之久,一開始各宗門世家派遣了探子,還有一些探寶的江湖游俠外來此尋覓機緣,但在發現這里有進無出之后,就沒什么人來了。
實力高的人也不愿意涉險,實力差的人進來就是送,朝廷不做好準備更是不會派人處理。
可進了迷霧,便再也出不來了。
這些勢力在發現迷霧有進無出后,便也就對這里失去了興趣。有關巫恒派迷霧的傳聞,也變得越來越神秘莫測。
官府在察覺到巫恒派變故之后,也只是對通往巫恒派的沿路關隘進行管控,一方面監管巫恒派迷霧變化,另一方面提醒行人避免誤入。
而他李長庚也是自忖實力高強,又古道熱腸,聽聞此事后便單人持劍而入。
進來后才發現,巫恒派遍布練尸這種邪性的東西,想往外走,卻翻來覆去繞圈子,往里走反而沒什么問題。
“未曾見過。”李長庚道。
劉年點了點頭,他見李長庚頗為正派,又年長于他,再加上其實力高強,便問道:“前輩,迷霧兇險,前路未知,不如你我結伴而行,也好有個照應。”
李長庚求之不得,盡管劉年給他的印象不好,可是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實力強大的人總會讓人安心,再加上他現在受傷不輕,亟需修整,獨行實在不是好選擇。
于是他欣然同意。
二人結伴同行,閑談間劉年也知道學宮是什么樣的東西。
而李長庚行走江湖多年,又是學宮行走,天生聰慧,多年行走江湖也練出一個玲瓏的心思,通過這幾句簡短的對話便在心中塑造出了一個“劉年”。
那個劉年有點木訥,認死理,極度小心,對自身強烈自信,但對世間之事一竅不通。
李長庚瞥了瞥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么東西的劉年,觀察他的步伐,很快便發現劉年的一舉一動中有白雪山莊的影子。
“你是白雪山莊的弟子嗎?”
一聽到白雪山莊四個字,劉年心中的戾氣便難以克制的爆發,李長庚只覺一座深淵伸出大手,要把他拉進去。
好重的殺氣!
小小年紀,殺性為何如此之大?
李長庚被這殺氣一沖,難免心驚,轉而便打起小心。
白雪山莊身為幽州第一正道宗門,自然引得無數邪魔外道包括幽州綠林仇視,也只有這些人會對白雪山莊抱有這么大的敵意。
可是……如果劉年是邪魔外道,或是打家劫舍的綠林匪類,又怎么能會白雪山莊的武功?
偷學么?
劉年在多年的礦奴生涯里飽受欺壓,在這段日子里,他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他能輕易地察覺到面前的人對他是否抱有惡意,比如戒備,敵視,厭惡,乃至于殺心。
盡管李長庚小心謹慎,可他畢竟是學宮行走,堂堂天之驕子,是在兄友弟恭的環境里成長起來的。
江湖再怎么鍛煉人,也沒法讓他擁有劉年這種泥腿子本能般的本領。
劉年察覺到李長庚一閃而逝的變化,心中冷笑一聲。
“前輩可是覺得我是惡人?”劉年停步回首,眸光內斂,然而周身殺機更為酷烈。
他只怕遇見強敵后,李長庚在他背后捅一刀。雖說在李長庚話里他得知學宮地位特殊,是地地道道的正道。
可白雪山莊在世俗眼里,就不是正道了?
因而有些事必須要解釋清楚,提早了結,若是李長庚表現有異,劉年便要趁李長庚重傷未愈之際,出手將其打殺。
劉年目光深沉,氣機沉悶內斂,李長庚面對劉年只感覺好似直面伏低身子的猛虎,一動便要傷人性命。
劉年那仿佛能開山蹈海的一拳再次映在李長庚眼里,那股一往無前,酷烈兇狠到仿佛要將敵我一同焚毀的意志仿佛降臨到他身上。
李長庚稍作沉默后開誠布公道:“我能看出你的步伐中有白雪山莊武功的影子,可在我提白雪山莊時,你身上爆發出強烈的殺機。我行走江湖多年,很多官府懸賞豐厚的江洋大盜也沒有這樣純粹酷烈的殺機。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雪山莊就一定是正道么?”
李長庚感覺劉年身上的殺機稍斂,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他不怕死,只是劉年實力怪異,他害怕這個世界上多了一個滿手血腥的魔頭,屆時就算身死,也要將劉年毀去,哪怕不能,也要將其留在迷霧中。
劉年這句話意味悠長,出于素養,李長庚問道:“不妨把你的遭遇說出來,若是證據充足,我定會為你討個公道,這正是學宮的意義所在。”
劉年怔了怔:“你不相信白雪山莊正道的身份?”
“正是相信,所以才愿意得知真相,學宮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若我說白雪山莊私下擄掠百姓開鑿礦洞,礦奴掙脫后遭受無窮追殺,此刻尸橫遍野,你信不信?”
李長庚沉思不語。
此事過于驚世駭俗,一旦動手,聲勢巨大,絕非輕易可以掩飾的過去的。
然而幽州風平浪靜,只有綠林強盜和鄰國邊軍偶爾的侵犯和騷擾,他來這里還沒聽到人口失蹤的流言。
劉年道:“巫恒派此去向西,白雪山莊境內可見一座長滿松柏的山,那里便有證據。”
李長庚呆住了,反問道:“長滿松柏的山?幽州苦寒,植被以松柏或是灌木為主,遍地都是這些東西,我該怎么找?”
劉年沉默了,李長庚說的很對,可他年幼時便被擄至白雪山莊,對外界一竅不知,此刻只能這般形容。
“云霄宗或許是察覺到了白雪山莊的異常,派遣弟子江樾查探,他也知此事,你可以求證。”
云霄宗么,幽州勢力第二的宗門。
李長庚摸索著下巴上的小胡子,若有所思。
“我會去試試。”李長庚輕嘆,“希望你說的是假話。”
劉年不做聲,他才是希望自己說的是假話的那個人。
如果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他現在應該還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那讓他流連的飯菜味道便不會只存于夢和記憶里。
劉年微不可查的一嘆,他忽然在想,江樾到底逃沒逃得出去,如果云霄宗知道這些事,到底會不會為了百姓去找白雪山莊討一個說法?
劉年眼前好似又出現了皇甫君翔的那張陰沉老臉,眼神陰鷙富含殺機。
應該逃的出去吧?
氣氛一時沉凝,劉年眉頭緊皺著,似是在回憶,似是在思考,李長庚忽然察覺到劉年腳步一緩,向著一旁走去。
他有些好奇的跟上去,卻見樹干上刻著一朵妖異眼熟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