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一咬牙，身形忽然融入黑暗，再現身時，已經跑出去十來丈，只是臉色慘白如紙，她習慣性的將手伸入懷中，可瓷瓶空空蕩蕩，什么都倒不出來。

她緊緊抿著嘴唇，伸入懷中的手緊緊攥了攥瓷瓶，隨即再次驅使起身法向前逃竄。

“飲鴆止渴。”張彥文淡淡評價，他不急著抓到白術，因為他看得清白術的實力。

不過鍛神境而已。

白術單獨逃離荒廟，很明顯是她加上荒廟里可能存在的幫手一起也無法對抗白雪山莊這支隊伍的力量。

因而張彥文好整以暇，甚至玩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

白術的臉色越來越白，練骨境號稱可使血氣生生不息，可她這般揮霍，連僅存的血氣丹藥都吃完了，此刻更是體內空空。

她的速度斷崖式下跌，很快又變成奔跑，再變成步行。

張彥文隨手夾住一枚飄落的黃葉，屈指一彈，落葉如箭激射而出，釘在白術小腿上，她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鮮血汩汩流出，被澆灌的枯草似乎在深秋里煥發出新的生機。

白術也想跑，可她實在沒有辦法了，經脈里血氣干涸，再也調動不起來一點，于是她翻轉身體，看向無垠深空。

每當看到天空的遼闊，她的心總會平靜下來，這次也不例外。

她對近在咫尺的死亡毫不關心，只是輕輕笑笑，以至于沒有意識到竟然掙脫了張彥文氣機的鎖定。

她滿腦子都是這可能是她記得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刻，這時候腦海里應該出現點什么東西，有一些感慨。

可她思來想去腦袋一片空空，人生實在粗陋到沒什么值得回憶的東西。

過去有關魔道的記憶和圣女的選拔實在是殘酷冷血，再加上圣女的身份又不光彩，可憐那么多人以成為圣女為榮。

她忽然想起離開洞窟后的種種，從劉年掐住她的胳膊和腰肢，劉年的窘迫江樾的竊笑，拉開劉年與江樾一同面對劉瑾，再到她獨自引走這個內門弟子，此時躺在地上，入眼的漫天星光讓她癡迷。

她猛然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原來我早就做出了選擇。”

白術注意到張彥文緩緩走來，抽出腰間懸掛的劍，于是她閉眼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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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覺意識似乎沉睡了，整個人變得放松，好像睡了好久，充足休息之后眼皮實在合不上，所以她睜開眼。

她發現自己出現了幻覺，劉年大山一樣橫亙在她和張彥文之間，他一手捏著張彥文刺下的長劍，長劍模糊，白術很清楚那是內氣灌注產生的效果。

可是……劉年？

白術不由睜大眼睛，劉年不應該在荒廟嗎？就算他學會了輕身術，能逃出生天應該是最好的結果，就算他來了，內氣灌注的長劍無堅不摧，他又憑什么能按住這把劍？

如果自己死了，他不是會很高興嗎？應該慶幸終于擺脫了自己才是，可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是夢吧？滿腦子問號的白術只能得出這個結論，隨即她毫不在乎地閉眼，嘗試睡去。

劉年單手卡住劍，渾身血氣繚繞，而后一股強風吹來，那股獨屬于白雪山莊的內氣從他渾身的毛孔侵入，卻又在雪山面前消融，長劍適時吞吐寒芒，試圖斬下劉年的腦袋。

劉年輕輕用勁，而后長劍折斷，他一手拂過張彥文咽喉，“嘎巴”一聲輕微的脆響，張彥文便爛泥般倒下。

“你就這么想死？”劉年冷聲道，他沒有回頭，臉色也很不好。強肺使用的時間早已超過三十息，他不知道以后會不會影響身體，但他不在意，“早知道不救你了。”

白術猛然睜眼，竟然從地上彈起來，她抓住劉年肩膀。

“你怎么來了？為什么不跑？”

劉年皺眉，說道：

“我醒來后發現白雪山莊的人闖進荒廟，我就把他們都殺了，慘叫聲吸引了荒廟外的敵人，我又殺了一批，然后根據沿路的痕跡追到這里。

“而且你還不能死，你死了誰帶我去巫恒派？”

白術欲言又止，幾番組織語言之后，問道：“可你怎么殺得了內氣境的高手？”

“我能殺劉瑾，為什么殺不了眼前這個？”

“憑什么呀……”

白術喃喃自語，目光無神，她甚至覺得白雪山莊名不副實，名聲雖是是幽州第一正道宗門，實際上卻是下三濫。

劉年罕見的對白術沒有包含惡意。他也搞不清白術在想什么。

在礦洞里時白術觀察過他也試圖迷惑過他，也正因此劉年認為白術沒安好心。

可后來殺劉瑾時白術不愿逃跑，荒廟中又教他輕身術，白雪山莊弟子追上時，又引開內氣境的敵人。

總不能說妖女的想法凡人別猜吧？

白術一下從地上躍起來，剛才還半死不活的人，突然又活力滿滿，直接嚇得劉年往后退了半步。

“我……我我們趁著白雪山莊還沒意識到發生什么趕緊去巫恒派，如果被發現咱們接二連三的殺死內氣境弟子，恐怕來的人就得是執事和長老那種人物了！”白術竹筒倒豆子似得說了一大堆，劉年輕輕點頭。

白術認準方向后微微埋著頭，想要趕緊動起來，用來掩飾剛剛擺爛等死的尷尬。

她剛剛轉過身，便感覺臂彎被一只巖石般粗糲的手抓住。

“我背你吧，你先休息，白雪山莊不一定什么時候就追上來了，你早恢復一分，我們活下去的可能就多了一分。”

白術片刻無言，輕輕點頭。

她扶著劉年的肩膀幼鹿似的一跳，便被劉年輕輕接住，然后劉年驅使輕身術甩開大步進發。

從北方吹過來的風隱隱有風雪的味道，進入鼻腔還有秋季特有的枯葉腐朽的氣味。

白術只感覺耳邊除了風的聲音別的什么也聽不見，劉年的頭發張牙舞爪的飄著，打在臉上癢癢的。

她把頭埋在劉年背上，劉年的后背并不寬闊，但將風悉數擋下，她能感受到溫暖。

白術嘴唇緊緊抿著，十指輕輕用力，似乎想要嵌入劉年的肩膀。

“這風真好啊。”白術這樣想著，她使勁吸了一口氣，“腐朽的味道也讓人留戀。

“還是活著好。”

白術忽然慶幸劉年跟她一起走了，否則再也見不到這樣的世界了。

劉年很厲害，鍛神境就能殺內氣境，這很出人意料，難免讓人想多……可這個再也不關我的事了。

白術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