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幽幽。

“快快，快點！”

白雪山莊弟子不耐煩的高喝著，時不時的甩個響鞭，像是在驅(qū)趕牲畜。劉年灰頭土臉的混在勞工中，被白雪山莊弟子趕著走。

礦洞里不分晝夜，因而只能以休息的次數(shù)來記錄時間。

“第一次休息過去了，還有兩次。”劉年悶頭思索著自己的事，對弟子的催促充耳不聞。

白雪山莊忽然將勞工趕到一處，劉年估摸著和他脫不了關(guān)系。

火把的光亮透不過人群，劉年只感覺黑壓壓的，練血圓滿之后得到充分提升的嗅覺和聽覺，此刻對他而言反而是一種痛苦。

不知道多少號勞工聚集在一起，多年不洗澡產(chǎn)生的惡臭刺的劉年想要砸爛他的鼻腔，勞工胃部發(fā)出的抗議就像鼓點一樣，敲得他心煩意亂。

劉年機械的往前走，直到把身前的人撞了個趔趄。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劉年看見他深陷的眼眶和疲憊的眼神。那人與劉年對視一眼便錯開目光，沒說一句話，更沒有表示他的憤怒，只是緩緩轉(zhuǎn)過頭。

“累的都無力表達憤怒嗎？”劉年心里輕嘆，抬頭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類似中庭或者廣場的地方，有一個衣著華麗的白雪山莊弟子站在高臺上，在他身后，還有幾個一兩丈高的架子，像門框一樣。

劉年思維發(fā)散，沒來由的想起話本小說里的菜市口斬首，和眼前的景象還真是相似。

“昨天，有人殺了我白雪山莊七名弟子！”高臺之上的人開口，正是那陳明。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是平靜，可劉年偏偏能很清楚的聽見，就好像在他耳邊低語。

劉年心中警惕，以前遇到的白雪山莊弟子可沒有這樣的實力，看他獨站高臺之上，而且服裝華麗，再加上其他白雪山莊弟子看他的眼神多有躲閃。

他猜測這個人或許正是分管這一片的白雪山莊話事人。

“這是什么境界？練骨？還是之上？”劉年心中一緊，想到那日白術(shù)的計劃，感覺她或許還是太樂觀了。

“我已派我的人調(diào)查此事，也抓到了幾個逃跑的證人，可是證人的說辭太含糊了。”說罷，他擺了擺手，一旁的白雪山莊弟子得了信號，便押了幾個人登上高臺。

“知情不報，試圖逃跑，平白浪費我白雪山莊的人力物力，諸位，可知這是什么下場？”

臺下無聲，臺上的幾名勞工瑟瑟發(fā)抖，他們的恐懼太明顯了。

“大人，大人，小的實在是看不清他的樣貌，當時他還殺死了一名勞工呢，這人這么危險又是個癲子，我們躲他還來不及呢……啊！”話未說完，便是一陣痛苦的哀嚎。

劉年看的真切，那名勞工的脛骨被其身后的白雪山莊弟子踩斷了，甚至他耳朵里還出現(xiàn)了細微的嘎嘣聲。

陳明玩味的笑了笑，劉年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明顯的瘋癲，可隨之陳明直接扭頭看向劉年這邊。

劉年連忙將眼神變得清澈，混在蕓蕓勞工中。

竟然連目光都能察覺！

劉年面上遲鈍麻木，心中則驚濤駭浪，不停痛罵自己實在是大意。這也讓他感覺陳明的實力更加深不可測。

陳明心中起疑，可望過去是成千上百的勞工，他也分不清目光到底來自哪里。

他沒在乎這個小插曲，說：“凌遲！”

“不，不！”

臺上的勞工訴說著他們的冤屈，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為他們說話，白雪山莊弟子更不會理會他們，反而臉上是瘋瘋癲癲的笑，笑的讓人心慌。

那些弟子輕松剝掉勞工的衣物，把他們吊在準備好的架子上，然后拔出佩劍，輕輕的在一絲不掛的勞工身上割下來一塊肉。

“啊啊！”

勞工的痛呼回蕩，高臺之下的勞工大多數(shù)都是在麻木的看著，只有極少數(shù)流露出憤怒或者不忍。

陳明抱著臂，食指無意識的不斷敲擊肘尖，看戲般的站在一旁，可他的食指忽然停頓在空中，好似想起好玩的事情，臉上浮現(xiàn)笑容。

“誰手里的勞工先死，就懲罰誰，誰手里的勞工活到最后，我就給他獎賞！”

那些行刑的白雪山莊弟子好似打了雞血，不過劉年看他們的架勢，似乎并不是想要博得獎賞，更像是躲避懲罰。

最后一名勞工的哀嚎結(jié)束在半個時辰后，掛起來的勞工失去聲息之后，劉年仍然覺得有痛呼在耳邊回蕩。

他看著血淋淋的高臺怔怔出神。

這就是幽州第一的正道宗門，這就是協(xié)助朝廷維護幽州和平的白雪山莊。

可眼前的景象，與地獄有何異？

高臺上，勞工第一個死的白雪山莊弟子面如死灰，其余的臉上則有抑制不住的喜色。

劉年沒有關(guān)注他們受到的懲罰或是獎賞，他聽見陳明說話。

“這就是他們的下場，也可能是臺下各位的下場，可我這個人向來賞罰分明，倘若有人提供了真兇的線索，協(xié)助我們抓到兇手，那我便將其升為白雪山莊弟子，我有權(quán)力讓你們死，自然也有權(quán)力讓你們活的更好！”

臺下有好多勞工下意識抬起頭來，在劉年的余光里，他們臉上的恍惚和渴望交替，無比清晰。

白雪山莊弟子，那是什么身份？成了白雪山莊弟子，可以隨意欺辱、甚至是殺死勞工。

剛剛高臺上的一切就是最直接的證明。

成了白雪山莊的弟子，以后也不用吃泔水了，可能會吃上熱氣騰騰的饅頭，或者是稻米？抑或是紅薯？也不用渾身臭烘烘的，不用繼續(xù)非人的作業(yè)，能睡個好覺，或許還能感受外面的世界。

這些他們渴望的生活都是以前習以為常的東西，然而放在現(xiàn)在，卻變成了可望而不可求。

勞工眼里的希冀終究占了上風。劉年有些愣神，隨即便感覺有好多目光掃視過來。他的余光能看見勞工陰狠的窺視著彼此，以期發(fā)現(xiàn)陳明所謂的兇手。

這時他身前的人轉(zhuǎn)過頭來，直勾勾的看著他。

劉年只感覺毛骨悚然，竟然忘記了眼前的勞工不過是他隨手可以捏死的螞蟻。

陳明只是說了幾句話，竟然就讓這些陰溝里生活的臭蟲變得瘋狂而危險。

劉年很快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么，于是頭腦瞬間清明。

被白雪山莊擄來的勞工無辜又可憐，可是可憐之人總有可恨之處。

本應反抗壓迫的勞工，竟然成了壓迫者的幫兇！

以當時的情況來看，殺死白雪山莊弟子就是在解救勞工，否則當時在場的幾名勞工，不死也要脫層皮，可如今那些被抓到的勞工卻倒打一耙。

這便是“人性”么？

劉年心中危機更甚，眼中殺機漸起，像凌汛時猛漲的水位，似乎隨時都會決堤。

他眼前的勞工忽然縮了縮脖子，畏畏縮縮的，目光中的侵略性如暖陽下的白雪逝了無痕，狼狽的轉(zhuǎn)過頭去聳肩縮頭。

劉年冷冷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