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雜著動物油脂的篝火劈啪作響，埃阿斯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下變得通紅，那些戰士們小口嘬飲著烈酒，將自己的孩子們摟在懷中，靜靜地聽埃阿斯講述他的身世與經歷。

若非自己親眼所見，斯邁爾絕對不會相信米爾尼斯部落的獵手有一天竟然能用乖巧來形容。

這個外來者的故事固然精彩，但也不至于將人吸引到如此地步。

然而，埃阿斯的講述卻并非編造那樣簡單，他將自己百年來所經歷過的戰斗提煉，與芬里斯的文化相結合，那太空死靈，惡魔，異形與混沌被他轉化為精靈、地精與死神，故事即為經歷。

他虛構了一片名為基格勒海姆的大陸，而這片大陸隨著火之季的來臨已經沉入風暴之海的海底，他的故事就在這里發生。

只不過他的經歷太復雜了，現實比故事要還要精彩許多，現實與想象交織，這樣的傳說無法不吸引人。

埃阿斯看著蜷縮在獸皮與毛發中的芬里斯人，他們的眼睛閃閃發亮，如同靜候在棲息地的狼群一般。

他不自覺地笑了，真有意思，說實在的，比在夜曲星上的生活還要有意思。

斯邁爾嘆了口氣，自從埃阿斯來到米爾尼斯后，部落正朝著未構想過的方面發展，變得更加規律高效，部落居民對埃阿斯的尊崇在生活中體現的淋漓盡致，仿佛部落實際上的領導者是埃阿斯而不是他了。

但，誰又會拒絕這種變化呢？

長老抬頭望向天空，星光閃耀，明天是個適合打獵的日子，窩冬期就要來臨，米爾尼斯要趕在大洋被徹底冰封之前最后一次出海。

聚談與講述結束，火堆旁的部落成員彼此告別，回到自己的帳篷，今夜仍然由埃阿斯值守。

斯邁爾不止一次懷疑過埃阿斯究竟是否需要休息，在值夜后即使經過一整天的高強度追逐與獵殺搏斗，他也未曾顯露過絲毫疲態，難道是他的巫術要更加高明？

埃阿斯看到部落長老正盯著他出神，便主動朝斯邁爾走了過來。

“有什么問題嗎？”

斯邁爾看著埃阿斯那足有他兩倍寬的身形：“有時候我在想，你是否是一位真正的Aesir（神靈），很多事情僅憑巫術是沒有辦法解釋的。”

埃阿斯沒有回應他的問題，而是談起了明天的狩獵：“你們之中，有人見過海妖克拉肯嗎？如同刀鋒般鋒利的粗壯觸手，一望無邊的龐大身形。倘若我們明天出海時遭遇了它該怎么辦呢？”

“我也未曾真正見過這芬里斯傳說中的古老生物，誰知道呢？也許它就只是一個傳說。”

斯邁爾舉起頸間掛著的的一串骨制護身符：“若是它無法幫助我們躲避莫凱的追殺，我們也應當死的像個戰士。”

次日清晨，埃阿斯發現多數戰士都佩戴上了護身符，他們的表情非常嚴肅。

他攔住準備檢查船只的博特萊克：“發生什么了？”

博特萊克疑惑不解的回答：“狼眼啊。”

埃阿斯抬頭望向恒星，它正散發出青色的光芒，確實看起來與平時不同。

“這意味著什么？”

博特萊克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露出他的犬齒：“我忘了，你說過你的部落在幼時就毀于火之季的大地，部落長老應該還未來得及給你講述青色狼眼的故事。”

“每次火之季來臨時，狼眼會散發出青色光芒，克拉肯尖坡將現于世界之海中，海妖的遺骸將成為武器與船舶的最佳材料，倘若用它們制成劍刃，成型的會更加靈巧，更加鋒利。用它們作為船體的龍骨，船只會更輕，更加堅固。”

埃阿斯疑惑：“可現在不是大年中的寒期？”

博特萊克抖了抖他肩上的護身符與福甕：“這時候就需要祈求眾神的庇佑。”

龍船船身上覆蓋的海蛇皮已經被掀開，獵手們整裝待發。

與埃阿斯在那晚所面對的驚濤駭浪不同，當前的海面非常平靜，寒風夾雜著些許細小的雪花鼓動著船帆，將獵手們帶向他們的目的地：海龍與巨海蛇出沒之地。

埃阿斯對于龍船的掌舵操控一竅不通，他也沒有什么心思去掌握這門技術，畢竟他在平日里所面對的海的概念與芬里斯的海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閑來無事，海面上又不算得特別顛簸，獵人們此刻都在甲板上充當水手。

埃阿斯找不到人了解更多他想要的信息，便前往船艙去尋找年長的蘇比，這名老獵手此刻正悠然自得地抽著他的煙斗，但其煙斗中其中燃燒的并不是煙葉而是苔蘚的碎屑。

感受到船艙里那種嗆到窒息的煙霧，埃阿斯才明白為什么上一次出海蘇比沒有參與其中。

“比起我為什么能忍受這種煙霧，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把它吸進肺里的。”

“毅力，耐心和技巧。”

“我覺得答案是感官失靈，這樣更加合理。”

“所以，你為什么要下來自討苦吃。”

埃阿斯表明來意，他想知道更多關于阿薩海姆的事情，他從未忘記過尋找黎曼.魯斯，盡管這時候的狼王有可能還在狼群的襁褓之中。

蘇比告訴埃阿斯很多，六座直刺天穹的山峰，只存在于克拉克加德峰山腳下的黑鬃狼，傳說中的“冰霜之龍”凋零之翼，還有在夜晚于山間出沒的冰巨魔。

傳說雖多，卻沒有埃阿斯想要的，若是蘇比提到了“全父”，“狼群撫養的孩子”或者“騰吉爾部落”任意一個字眼，就算他在芬里斯上的任務邁進了一步。

除卻荷魯斯之外，黎曼努斯的成長故事是最富有傳奇性的，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太空野狼們在他們軍團中口口相傳的歷史與歌謠。

在埃阿斯還是編修員時，他曾抄錄過不少有關太空野狼的軍團記錄，這也是他來到芬里斯之后生活順利的原因。

名為德米克的獵手跑下船艙，打斷了埃阿斯與蘇比的交流：“立即拿起武器！”

埃阿斯與蘇比立即回到了甲板上，沒有任何極端天氣出現的情況，正當他們疑惑不解時，博特萊克走到他們面前。

“陰影潛伏于海面之下，我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獵物，也許，是傳說中的克拉肯。”

埃阿斯與蘇比來到船頭仔細地觀察著海面，在零星的波浪之間，確實有巨型的黑影在游蕩。

“做好準備，戰士們，眾神將會見證我們的戰斗。”

埃阿斯看了一眼獵手們的裝備：骨制的長矛，鋒利的戰斧，還有腰間的獵刀。

他不由得有些莞爾，就像面對惡魔與異形，自己身上連把單分子刀刃戰斗匕首都沒有。

倘若克拉肯真的如同太空野狼口中的那般恐怖，那么毫無疑問，這將是米爾尼斯部落戰士們的最后一戰。

這才是長老拉格納與三名年輕戰士留在部落中的真正原因，他們既需要在克拉肯尖坡可能出現的爭斗中獲得優勢，又需要盡可能地在寒冬中保存部落的希望。

“真是貪婪，不過看來他們很清楚誰有能力帶領他們返航。”

芬里斯人雖然粗野，卻并不缺乏智慧。埃阿斯的能力有目共睹，那他們自然可以放心的在他身上下注。

黑影似乎發現了龍船，它毫不掩飾地朝著米爾尼斯的獵手們開始移動。

所有人都緊張到了極點，斯特拉和德米克在握著他們的護身符祈禱，蘇比右手持長矛，左手握緊了腰間的獵刀，博特萊克手執利斧，激動中甚至露出了他的犬齒。

德米克作為觀察手能夠看到30海里以外的陰影，此刻黑影正在極速逼近龍船，速度大概是每分鐘6海里，龍船已經滿帆迎風而動，他們唯有保持與巨型黑影的距離才能博得那一線生機。

當那帶著鋒利倒鉤的巨型觸手露出海面的那一刻，博特萊克才算真正確定了這種傳說中的生物。

“擲矛！”博特萊克下令，同時將自己手中的骨制長矛飛速投出。

長矛并沒有博特萊克預想中的收益，只有寥寥數只嵌入了觸手之中，其余的骨矛則被觸手上那層細不可查的鱗甲彈開了。

“是鐵鱗克拉肯，諸神在上！”

黑影此刻已經來到船身之下，將近二十只觸手突兀地出現在他們周圍的海面之上，海水被鐵鱗克拉肯的身影染成漆黑色，以埃阿斯的超人視力，他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水面之下巨獸的身軀。

數只觸手纏繞在船身之上，戰士斯特拉大吼一聲，揮動了他緊握著的雙手戰斧，寬厚的斧刃準確地命中，但對于克拉肯觸手的體積來說，這點傷勢還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脅。

與長達數英里的克拉肯相比，這艘龍船無疑是渺小的，隨著一聲不詳的脆響，龍船的副桅桿已經有開始斷裂的跡象，觸手已經緊纏住船體，船身的吃水已經很深了。

海妖是要將這艘龍船整體折斷后拖入海底。

戰士諾姆與瓦勒拼命揮舞著他們的戰斧，成功斬斷了克拉肯的一根觸手，觸手的末端落在甲板之上，在兩人歡呼時，更加粗壯的觸手沿著船舷掃來，兩人急忙躬身躲避，但瓦勒的速度慢了一些。

在博特萊克轉身的過程中，他看到瓦勒旋飛的身影像是慢動作一般，戰士重重地砸在階梯之上，沒有了動靜。

博特萊克怒吼一聲，手執長矛躍下了龍船，在大海中以凡人身軀與海妖搏斗無疑愚蠢至極，但現在必須有誰來吸引它的注意。

在躍下龍船的瞬間，博特萊克看清了海面下克拉肯那幾乎看不到邊際的身影，他的腦海中不可逆地生出一個想法：整個米爾尼斯部落的獵手將會全部葬身于此。

德米克看向埃阿斯，他正把手放在瓦勒的胸口上。

“他在干什么？”

撼地學會靈能法術，大地之血，芬里斯的生命力可遠比黃昏1號這顆礦物星球要強的多，不多時，瓦勒便有了復蘇的跡象，盡管只是有可能。

長矛在水中無法起到任何作用，即使博特萊克下潛地足夠深，也無法將其刺入克拉肯的身體。

包裹著他的海浪還是不自然地涌動，以博特萊克難以理解的方式，浪頭將他拋回了龍船的船體之上。

“不！”

死在深海惡魔的口中本就令他難以忍受，即使靈魂無法進入英靈殿堂，但至少他是手握武器以戰士的英姿死去，如今被拋回船上葬身海底，是他全然無法忍受的事情。

一顆巨大異形頭顱出現在船身周圍，其面容之恐怖甚至讓船身上正在奮戰的戰士們暫時忘記了劈砍觸手，它們望著這如同惡魔般的面容，身體不自覺的顫抖，但克拉肯卻沒有注視他們，那丑陋口器上方覆蓋著的復眼似乎是在觀察著什么。

蘇比作為老練的戰士最先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攻擊的絕佳機會，他向克拉肯的復眼擲出長矛，但海妖眼睛上覆蓋的那層薄膜就擋住他的攻擊。

疼痛是憤怒的催化劑，對于克拉肯來說，究竟是什么吸引它的注意已經毫不重要，只要將面前的事物全部毀滅就行。

觀察手德米克奔向克拉肯的觸手，卻發現在他眼中已經死去的瓦勒竟然還活著，他又驚又喜，急忙呼喊蘇比過來幫忙，而蘇比卻發現了一個問題：埃阿斯在哪里？

“Diaesir！”

難道他被海妖卷入海底了？蘇比的呼喊驚醒了博特萊克，他也開始尋找外來者的身影，船上的十數名戰士有五名已經負傷，瓦勒瀕死，唯獨不見埃阿斯的身影。

難道他因為害怕而跳海逃逸，已經被克拉肯吞噬了？

博特萊克很清楚，埃阿斯并不是那種怯懦的戰士。

那他現在到底在哪里？

巨大的冰山突兀地從船底出現，將整條龍船頂離克拉肯的攻擊范圍，無形的巨大斬擊在船身上留下深刻的劈砍痕跡，將克拉肯纏繞在船身上的觸手盡數斬斷。

海妖發出尖銳的咆哮，對米爾尼斯的獵手來說，這聲音無異于惡魔的笑聲。

埃阿斯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這是我與它之間單獨的戰斗，你們應該清楚，自己無力插手！”

隨著冰山繼續從海底涌出，龍船如同被巨手推著遠離克拉肯。

在戰士們震驚的注視下，埃阿斯手執雷霆，踏著腳下自動凝結的冰面沖向了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