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埃阿斯與馬卡多站在星圖前眺望極限星域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淺薄，那段距離即使在星圖上觀察都令人心顫。

熱情退卻之后，理智便應當作出回應。

“當艦船的蓋勒立場失效，船員們哀嚎著向你求救但最終與機械融為一體，你所信賴并敬仰的戰士在惡魔浪潮的裹挾中倒下時，等待著你的并不會是羅伯特.基里曼。”

埃阿斯沒有回答，如果他就這樣草率地帶領隊伍踏上征程的話，馬卡多的警告就會成為預言。

“但你的計劃并不是完全沒有可行性，如果有整支完整遠征艦隊去協助你的話……”

掌印者的意思非常清晰，帝國可以為埃阿斯的計劃提供資源，但要看他是否能夠配得上這般付出。

“首先，在星炬還未能點亮亞空間的情況下，在離開錨點世界與補給站后，我們便有可能迷失方向。”

若說銀河中的黑暗還偶有星光閃爍能為人類指明方向，那么完全混沌的亞空間則絕無可能會展露一絲仁慈，而艦隊又絕對不可能臨時脫離亞空間航道，那樣做會讓他們永遠迷失在現實宇宙之中，再無回到亞空間的可能。

“火星機械神教能否提供臨時點亮亞空間的科技造物，不需要多么明亮，只需要引路石般的效果即可?！?

“空間并不是二維的平面，不要指望他們能夠做到，能夠在三維空間中”

埃阿斯的眼神暗淡下來：“那這件事就暫時當做是我的妄想?！?

“但我能?！?

他看向馬卡多，但對方的表情非常認真：“不要小瞧歷代掌印者的積累，他們的發展歷程可以說是人類的縮影?！?

埃阿斯繼續補充：“這次遠征就像人類在蠻荒中踏出第一條路時那樣艱難，但遠征航道的軌跡同時可以為星炬未來點亮亞空間的范圍提供助力?！?

“不錯，你認為自己還欠缺什么？”

“我曾說過自己善于沖鋒陷陣，有能力領導小股隊伍進行作戰但僅限于戰團規模，對于領導這種上百萬人的遠征軍團作戰，我并不認為自己能夠勝任?！?

“無妨，統籌規劃并不全是主帥的責任，你只需作出決斷。若是缺少合適的參謀，我相信帝皇不會介意用禁軍彌補這一點，當然，你也盡可以從軍團中挑選合適人選?！?

“那我還欠缺什么？”

馬卡多用看弱智的眼神望向埃阿斯，但任對方再怎么凝視，埃阿斯也無法回想起自己有任何遺漏的地方。

無奈，宰相只好補充道：“你的對手是誰？”

埃阿斯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疑惑的：“努凱里亞的土著奴隸主與統治者?！?

“所以你認為單純的奴隸主能夠奴役基因原體，甚至在他反抗的情況下植入被稱作‘屠夫之釘’的黑暗科技時代造物？”

“……”

埃阿斯承認自己確實漠視了對手，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考慮到土著會成為威脅，也許是“奴隸主”這個稱謂本就帶著低賤，經常讓人想起舊泰拉時代揮舞著長鞭的惡徒，總是與無理卑劣如影隨形，自視甚高卻毫無任何才能。

“他們不是被危險所包圍的孱弱目標，他們，才是惡意本身。也許在那里，你會遭遇自步入戰場以來最為艱苦卓絕的戰斗，付出莫大的犧牲才能取得期望中的成果?！?

“我可以將你剛才的計劃當作人類之主的許可嗎？”

熟悉的沉默再次占據房間，但埃阿斯卻感到安心，這寂靜表明掌印者的話并不是為了安撫埃阿斯，他確實認真地考慮了埃阿斯的想法。

“不行，你清楚這場談話目前參與者僅限我們倆人，我名為帝國攝政，但不可越權，帝國有他的實際掌控者。人類之主信任我，而我不會濫用這份信任?！?

“馬卡多，我很清楚建造遠征艦隊經年累月，即使帝皇對我的計劃表示贊成，我也無法完全信任你?！?

對談的結果并不總是令雙方滿意才算完美，領袖之間尤其如此，指出瑕疵才會令對方產生信任，這代表著彼此之間心知肚明。

“當然，我拿不出手，除非鑄造世界與兵源全部供給你一人，更何況你還要抽調精英，所以我能為你提供的是尖刀艦隊，你們必須如同白灼利刃般突擊，戰爭會讓這把利刃不斷升溫，你們必須以最為昂揚的戰意到達努凱里亞完成使命?！?

埃阿斯清楚這般做法所帶來的風險，但他更清楚這般做法所帶來的收益。

“如果你真的愿意付出代價的話，就先表明決心，去將黎曼.魯斯迎回吧。向荷魯斯請教統御將士的辦法，拉.米爾奇元帥也在那里，也許你能從這名凡人元帥身上學到些什么?！?

泰拉星港仍然如同埃阿斯來時那般忙碌，眼窩中閃耀著黃光的伺服顱骨與身著石墨線披風的工造士穿梭在艦船周圍，各式飛行器發射出灼眼的光線修復艦體上的裂縫，在等待監察者核實他的身份期間，埃阿斯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伊凡？”

聽到埃阿斯大聲呼喊他的名字，那人也回頭看來。

“啊，大人！真的是你，好久不見！”

蘭德襲擊者的駕駛員伊凡中士向著埃阿斯跑來，他下意識地想要行天鷹禮，卻只有右臂回應了大腦的指令。

伊凡左臂袖管空無一物，隨飛行器帶起的氣浪揚起。

“真是抱歉，大人，我還沒能習慣?！?

“異形干的？”

“說來也邪門，大人，我遇到的這些異形通體赤紅，腦袋上還頂著一對滑稽的大角，但他們手里拿的那些破爛黃銅劍能竟然能夠撕開坦克的裝甲。遇到如此大敵，我們的斗志非常高昂，我也是如此，沖上去與它們肉搏的過程中沒注意，丟了條胳膊?！?

伊凡嘿嘿笑著，他在戰后被升為大校，在皇宮周圍得到一處略顯狹窄的居所，軍務部允許他安裝義手繼續服役或者退役，但代價是他永遠不被允許提起這次戰役。

“真是抱歉，我這個樣子沒辦法繼續為您效勞了?！?

埃阿斯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借用你一段時間，跟我過來一下?！?

片刻之后，伊凡腦袋暈暈乎乎地走出了臨時醫院的帳篷，他感覺自己忘記了什么事情，但同時也忘記自己是如何忘記的了。

“大人，真是奇怪，我記得我因為什么事情得到了封賞，還想向您說一番來著，您看我這個記性，確實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去吧，你為人類之主效力了四十多年，你有理由得到休息?！?

伊凡大校躬身向埃阿斯行禮后離去了，準備去迎接他的封賞。

埃阿斯用通訊念珠向他的加密頻道發送了一條消息：“我，埃阿斯.狄修斯.爾根，請求免去伊諾爾.特拉克敏.伊凡大校的罪責，混沌巫師根植于他腦海中的隱患已經被我清除，無需派遣刺客進行清理?！?

“這可憐人六歲就被迫跟著軍隊行動了，給他個善終不行嗎？”

身份校驗恰巧在此刻完成，監察官顯然沒有料到埃阿斯是何等身份，但埃阿斯只是讓他噤聲，便自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