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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5

  • 二郎買藥去
  • 柏枸
  • 5482字
  • 2024-02-20 17:13:50

蘇怡蹲在桃源村最高的一處房屋之上,俯瞰著村中慘狀,四處有叫喊嘶吼聲傳出,人們在街上流竄。她向村子的西南角望去,那里有她自小吃到大的一家餅鋪,操持鋪子的是一介做了幾十年硬皮大餅的老頭,他的老伴早逝去,僅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兒子與他相守至今,傳承他的技藝。這兩口子人不容易,為在早上出攤,常常子時剛至就要開始勞作,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才能歇息。

此時,這家餅鋪已燃起熊熊大火,火場之中溜出一個鬼祟的身影,向著下一家門戶奔去,餅鋪里的父子卻沒了蹤影。

蘇怡輕輕搖頭,隨即身影閃爍,轉瞬之間便現身于火場之中。蘇怡身外顯現出一層花色外殼,尋常的火焰只需依靠這層魔氣軀殼便能抵擋。蘇怡低頭,那對父子正被壓在一根燒焦掉落的橫梁之下,兒子的身軀緊緊環抱父親,背部被焦木烤熟刺入,臉上滿是黑灰。父親則被護在身下,黑煙滾滾中一動不動。

蘇怡嘆了口氣,取出一只蠟燭,魔氣注入其中,火焰徐徐升起。那燭火誕生之際,蘇怡身遭的火焰都似被潑水般避退,為這根蠟燭留出一方空間。燭火靜靜地燃著,有幾分詭異。常人不會看見,可蘇怡感覺得清楚,這根蠟燭燃燒的不是空氣,而是從眼前父子二人眉心之處緩緩飄出的氣血與生機,這些東西不可捉摸,但仙修魔修卻可以察覺其存在。然而這些鮮活的氣在被蠟燭引燃后,便化作妖異的魔煙,混雜在一眾黑煙之中徐徐升起,凝聚在桃源村上空。

方才,楊浦傳音給她,問她是否打算點燃蠟燭,助他相行。蘇怡雖是不愿承認,卻還是打算在入魔的路上一行至底,她即便擺脫了楊浦,擺脫了桃源村,也定躲不過仙界的追殺。此行是死行,她蘇怡有為魔道獻身的覺悟。

“說吧,要我怎樣做。”

楊浦在酒樓之上揣測著蘇怡的心思,交付他這些蠟燭的人囑咐他,在行動之時擇機點燃,并告知他這魔器應當如何使用。可在楊浦的意識中,這些蠟燭無關魔主降臨,只關乎他降身的強度。因此,楊浦還在猶豫之中,他并沒有把握蘇怡會幫助他。

“挑選十二戶心善人家,在其瀕死之際點燃蠟燭,之后的事不用你管。”

“行,此事之后,無論生死,我們都再沒有關系。”

楊浦在沉默中切斷傳音,看了看天邊的灰茫,料到魔主降臨的時刻將至,屆時,他便完成自己的使命。

蘇怡聽聞之后,心中便有了個大概。之前楊浦對她說,讓她四處收集亡魂,點燃蠟燭,還是輕言了。此物若想發揮真正的功效,應是需燃盡善者的生機,生前善意越大,化作的魔氣便有多醇厚。蘇怡知道萬事萬物物極必反,此魔器便是用這原理轉化善惡,制造魔氣。至善之人若有一日信仰崩塌,一夜白頭,便會化作至惡的妖魔;至惡之人若有一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便也能成為至善的圣人。人在一條路上走得越遠,便越能明白路途的艱難罪惡,和他們可能抵達的終點,如此一來,一但人折返回頭,走過的路便會成為要走的路,善會化惡,惡會成善,一切的翻轉僅在一瞬之間,而取決于人對所行之路的認知。這魔燭便是在這個關鍵的節點上作妖,加快了善化作惡的進程。

蘇怡做完這一切,潛逃至桃源村口,回望已被重重綠峰遮掩的桃源村,狠下心神,轉身離去。楊浦則呆滯地坐在酒樓之上,激動地望著不斷匯聚的魔氣,期待著魔主的降臨。

道門之內,清閑道人跪坐在宗主殿堂之上,等待著虛靜仙人的回歸。他顯然有些坐立不安。

“清閑,有何事相告?”

虛靜仙人身著一襲紫色道衣,頭戴白冠,腰配拂塵,身遭環繞著點點晶珀棱光,一時之間,竟讓清閑道人看得入神,他已不知多少年未見掌門有過如此打扮,穩過心神之后,急忙開口。

“桃源村不僅遭到魔化,隱隱還有真魔降世之征召。”

“無妨,依此番魔氣看來,定是夜魔子降世,我已去仙宮取來降魔原器,專制嫉妒魔主,無需顧慮。”

清閑道人語塞,他所知之事,掌門怎能不知?此番他只是來試探掌門情況,平日他求見之時,掌門多會對他閉門不見,就算允許,也只是身著布衣。如今虛靜仙人竟是備好了當年證道所得配衣著,以圣器加身,道門果真到了生死危亡的時刻。

虛靜仙人雖背身而立,卻似乎仍是看出清閑道人心中所想。

“清閑,我若戰隕,你即刻下凡尋書,證道飛升,尋回原器,向仙宮遷宗,必要之時,求見仙主......他居于仙宮之中,這些在你得位之后都會知道,我只是預先囑托......”

“掌門說笑,坐擁針對夜魔子的原器,怎會不能制敵?”

“你于原器知之甚少,勿再多言,只需記我囑托,果斷行事。”

虛靜仙人伸手一揮,清閑道人身遭環境即刻變化,世界化作碎鏡,他則被動地化作流光,在碎鏡間穿梭,最終停滯在宗主殿堂之外。清閑道人有些郁悶,他不過是臨時起意說了句恭維的話,便遭掌門驅逐,這已是百年未有的事。他之前也并非沒有嘗試尋過桃源書,可這畢竟是要化作原器的圣器,有些許屏蔽仙法窺探的凌亂氣息,令他始終不能得知其具體位置。然他肯定這書定在桃源村內,待時機成熟,他只有一次機會下凡證道,若不能成就仙位,依據道門規定,便永不能再回道門,他要做好最差的打算。

“掌門言之有理,我還許回府準備。”

其實,清閑道人還有些許事情不明白,一如,掌門說那魔氣是夜魔子的氣息,可據他所感知,那股魔氣冥冥之中似乎另有其人在窺視,一但他細細探求,卻是什么也感知不到,僅有過于醇厚的嫉妒魔氣,純正到有些異常。

宗主府內,虛靜仙人打坐浮于一只碩大的蓮花之上,他看上去氣定神閑,體內卻仙力竄動,不僅破壞著他的丹田與靜脈,更是隱隱有要將他神魂扯出的趨勢。虛靜仙人眉角掛汗,連續掐動數個安定心神的心法,再引身下蓮花之中百年來寄存的道門仙氣入體,如同用一把堅韌的梳子理清體內混亂交雜的氣。最終,些許要逃出他體內的仙力也被一身仙衣護體,安分地在經脈之中流淌,卻仍有爆發之勢。

虛靜仙人跌落下來,大口喘氣,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枚帶銹的銅錢,其上有簡樸的花紋,年長之輩可以看出,那是第一任制衡仙門掌教的頭像,而這枚銹錢,便是那件原器。虛靜仙人疲憊地將仙氣引入銅錢,后者在一陣不穩定的顫動中安定下來,讓他面露幾分欣喜。他的千年大限將至,如此一來,憑他這副身軀,還能為道門發揮最后的作用。然而,真仙臨近千年之限時少動仙力,便可加大仙隕之后存活的概率,如今他要以力相搏,還要催動原器,定是十死無生。

虛靜仙人想起方才與清閑道人說的話,他已多久沒有透露過那么多的事情,也已多久沒有致使別人做事,也許這一切便是最后的最后。若他能從大限中生還下來,又要去做些什么事呢?去看望一番仙主,再回故鄉看看,后者大抵是連輪廓也不能保留了。

“據說到了此時,都會格外想念凡事,可我妻兒在千年前便已離世,如今還是養精蓄銳,為道門做好最后的事......”

此刻,柏安與楊厘暫時分別,前者已寫好書信,準備托付給沈寧讓其轉交給徐謙,后者則是打點好了行李,在魔化妖人未波及此處時逃出村外,等待柏安。

柏安頭冒冷汗,這些手持血爪的妖人似是看不見他一般,與他擦肩而過都只是拱了拱鼻子,對他置之不理。

“肯定是那本書的功效,待出去后我再細看。”

沒有妖人阻礙,柏安迅速潛入許家院內。此時,沈寧手中的劍發出清脆的響聲,斷成三節。其實,就算這把劍不斷,他也再無法抵抗,長時間招架勢大力沉的血爪,他的虎口被撕裂,雙手顫動不止,胳膊也無力抬舉。柏安眼看著那血爪就要撕裂沈寧的脖頸,不禁眼皮猛跳,雖然他們二人并不熟悉,卻也是看著一些死亡的恐懼。方才進來時,他注意到徐謙的車馬還在,若沈寧身死,他不會有絲毫猶豫地將書信擱置在其上。

“此地甚危,桃源書的情況不詳,不宜多留,還是盡快動身為上。”

柏安正要再翻墻而出,習慣性環視了四周,主屋的門縫中有兩對眼睛,那應該是許氏父親,而那東屋之中竟還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要溜門而出,定睛一看,正是廖雀。他心中頓生一個惡念。

“喂,廖公子,好走哇!”

院子之中,剩下的三人都為之一滯,齊刷刷看向了廖雀。廖雀露出一個驚疑之中帶著怒氣與鄙夷的眼神。

“啞巴就別亂說話......打你們的,打不完也管不了我。”

話罷,場中四人竟果真又做起自己的事情。柏安坑害不成緊忙翻墻而逃,走之前不忘將書信壓在馬鞍之下。廖雀也取捷徑而行,他能保持鎮定出言嘲諷的最大依仗便是儲物戒指中的寶物,他畢竟是傲慢魔主之子,且清智仙子還說他是“黃金一代”,又怎么會輕易死去?沈寧沒有另外二人的閑情逸致,他急忙起身,可還沒走遠,便被妖人一爪抵在西屋門上,其力道之大讓沈寧感到內臟移位,肺腑惡心。血爪寸寸插入沈寧胸膛,盡管他用雙臂奮力抵抗,使其偏移,卻仍是被剜破了肋骨處的肌膚。

沈寧大口喘著氣,他的反應與力氣都比常人強些,且面前這妖人魔化前身材纖細瘦弱,莫非如此,他早就肝膽俱裂。然而當下他又是陷入死境,這妖人似有耗不光的體力。他想過自己會死,卻不曾想會在這個時候。他祈盼徐謙不要再回到這里,祈盼許璐好好抵住門,祈盼母親在家里過得安好,待他輪回轉世去報恩。

沈寧放開自己的氣息,肋骨處肌肉頓時放松下來,妖艷地有些不正常的紅血隨著呼吸擠壓而出。他感到那妖人的利爪不干凈,有什么令人狂躁的東西沾染在上面,而此時,這些骯臟的氣息正在沿著血液侵進他的身體,如同數百雙油滑的手在他身上撫摸。

“媽的,彌留之際還整這出......”

沈寧漸漸合上眼睛,他相信自己有一顆堅定的心,只要這顆心在,他的身體便不會停止馳騁,他只是有些累了,需要睡一覺......

在沈寧失去意識,妖人正要了結他性命之時,木門輕微顫動,絲縷藍黑與銀色交織的幻氣沿著門縫流淌而出,在庭院之中鋪成柔和的淺淺一層。那妖人在接觸這幻氣的一瞬陷入呆滯,低頭盯著虛幻的地面,又抬頭看了看黑夜依舊昌盛的天空。似乎有某種除去弒殺以外的想法充斥了他的頭腦,無論比起先前入體的魔氣,還是比之自己內心的妒忌與狂躁,這個念頭都顯得格外清澈遙遠,只源自于遙遠的星空,令他回想起自己少年之時對酒當歌。那是,他雖不知自己心中有何等志向,卻還是有萬千思緒涌上心頭。

桃源村是一個寂靜的村子,夏日沒有蟬鳴,冬日沒有寒鴉,他的一生似乎從有意識起就看得到頭,白日隨父母耕種勞作,夜晚便在家里熟練手藝,做些打補家具的事。他相貌不佳,平平無奇,以后還要想辦法有一副華麗的粉飾面容,努力娶到娘子,再把骨肉延續下去。村中流傳著一個遙遠的傳說,在這桃源村之上有座靈峰,靈峰之上生活著仙人,而桃源村民也曾有入仙途之士。他在無數個日夜期盼著,直到鬢角開始發白,直到皮肉開始暗淡,他仍是一個人,一個日出賺些小錢,日落便在酒館花光的酒徒。

此時,地上這片如同星夜似的幻氣,似乎喚醒他內心的些許悸動,這些回憶已經十幾年未曾再光顧他。他想起來從前所有的事,也想起自己是如何被調弄心神,屠戮村民的。西屋的房門打開,一股磅礴的仙氣噴涌而出,浸潤了整個許家。這些仙氣翻動不停,在藍黑與銀色之間頻繁切換,頃刻,竟換變出一片星空,一條向北流淌的夜銀云河。

妖人眼中的血色已消逝在這片仙氣的夜中,他躺在庭院里,溺水在夜氣之中,隨著血色魔氣消逝的還有他的生命。彌留之際,他想起自己在酒樓之中聽到過的一句散詩:夢在雨停時醒來。他這一生沒做什么事,卻是做了許多的夢,好在他的雙親都安詳離世,世上僅剩自己一人,倒也沒什么負擔,只是可惜了他那不曾出生過的骨肉......

許璐扶著門框,面色蒼白。她早已聽見了門外的打斗聲,可自己只不過是一年仙齡的破爛修士,不僅什么都不會,小法術也玩得亂七八糟,去門外幫沈寧,只怕會雙雙殞命。可她想到自己的父母與妹妹還在主屋內休息,且自己能不能保命也還是個未知數,便在屋中急切焦慮。師尊給她留下了一瓶至少是上等仙器的墨水,加之以命血祭,其品階在仙器定屬一流,可她仙力不足,也不知應當如何催動。事態危急之下,許璐試著用墨水將自己先前所觀夜象而作的散詩抄寫一遍。

蕭風蕩蕩,掃其秋葉。南有游云,不可泳思。北有星河,不可方思。

長云湯湯,流于夜荒。東日既出,不可強思。西月既落,不可蠻思。

許璐自幼習得一手行草之書,撇開捺合、縱豎貫橫之間有風流之氣濤濤而出。然她落第一筆時,便感覺體內煉化之真氣已被消磨了十之七八,第二筆寫完,便渾身疲憊,失力如被抽筋。天有些冷,墨水自開塞之時便有氤氳霧氣漫出。許璐能感受到,自己以微薄真氣寫下的文字之中含有不屬于她的偉力。三兩畫間,許璐便渾身麻木,持筆的手更是顫抖不止,每逢此時,她便運行心法,略微休息,待丹田內真氣凝聚一二,便奮力寫下一筆,手抖心顫而字若流云。聽著門外打斗聲愈漸衰弱,她不由得心中急切,便強運心法,經脈之中真氣流傳速度快了幾倍有余,而她那疏于修煉的經脈穴位卻不能承受,以至經脈滲血,仙氣染紅。

“記得師尊在入門之時便予我好幾本心法,其中一本便是燃血祭仙之心法,用于在危急時搏一線生機。即便如此,我也未曾學習。如今正是千鈞一發之際,卻連以命相搏的技法都沒有,我活得果真邋遢狼狽......”

許璐心意一絕,憑借干枯的丹田連揮三筆,將“蕭”字寫完。頓時,她感到右手五指刺痛,無論是血、氣還是力都急速從她的手中褪去,縮補到丹田之內。同時,勁道有力、微泛紫色流光的一個蕭字開始匯聚天地靈氣,轉瞬之間,已變得飽滿晶瑩。在許璐引動之下,此字即刻迸發出源源不斷的仙氣,幻化作星夜與云河,大門敞開之際,更是充斥了整個庭院,此番幻化的景色逐漸向晝白膨脹彌散。

“看來,這仙器便是用來寫字的,一字便有如此威力,實在了得。我雖未寫完全文,甚至連完成的一句話都未寫出,它承載的道卻是可以品察我落字的心境。”

全身浸潤在仙氣夜色下,許璐感覺好受了幾分,卻還是心神疲累,雙眼掛鉛。那一字在迸發之后便安分下來,如同凡墨寫的字一般平平無奇。許璐的右手已然完全失去知覺。

“這仙境庇護不了多久,我還要盡快行事。”

或許是見證到自己的力量,許璐忽得又生出幾分凡力,先是將沈寧扶坐端正,用他殘破的披風裹住傷口處。此時,主室正門敞開,許母趔趄著快步走出,對許璐的身軀上下檢查摸索,許父則推著許憐,二人仰望著在月華下如同鍍銀的云河。

“我女兒,果真當上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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