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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文獻回顧

國內外學者關于城市規模的研究,涉及的內容相當廣泛,如城市規模與企業或住宅區位選擇、城市規模與經濟集聚、城市規模與資產價格波動、城市規模與產業多樣性、城市規模與收入差距、社會公平、環境治理等,但這些不是本書關注的重點,本書會著重回顧城市本質、起源與衰落,城市規模衡量和空間分布,城市最優規模,城鎮化進程與發展戰略選擇,勞動力流動、戶籍限制與城市規模,城市規模的影響因素六個方面文獻。

一、城市本質、起源與衰落

城市是什么?它是如何產生的?又經歷了哪些過程?有什么功能?它起什么作用?為達到哪些目的?劉易斯·芒福德(1988)試圖通過回答這一系列問題來探討城市的本質。城市的表現形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芒福德不得不感慨,“人類用了5000多年的時間,才對城市的本質和演變過程獲得了一個局部的認識,也許要用更長的時間才能完全弄清楚它那些尚未被認識的潛在特征”。在中國古代,“城”主要用于保護民眾安全;“市”是古代進行交易的固定場所,這在《谷梁傳·隱公》、《墨子·七患》和《說文》等著作中均有提及。

城市是人類文明的典型產物(約翰·里德,2010),正如英文中“City”一詞與“Civilization”的聯系。關于城市的內涵界定,更加強調城市的經濟和社會功能。《不列顛百科全書》將城市解釋為:“一個相對永久的、高度組織起來的人口集中的地方,比城鎮和村莊的規模更大,也更為重要”。在維基百科中,城、市、都、城市或都市,是人口較為稠密、工業較為發達的地區,一般包括住宅區、工業區和商業區等功能分區,并且具備行政管轄功能。若一個城市已拓展到與其他城市接壤,此區域就會形成集合城市。

城市的興起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芒福德(1988)說,“要詳細考察城市的起源,必須追溯其發展歷史,從已經充分了解的那些城市建筑和城市功能開始,一直回溯到其最早的形態,不論這些形態在時間、空間和文化上距業已發現的第一批人類文化丘有多么遙遠”。

當前,關于城市起源主要有以下六種:防御說、社會分工說、私有制說、階級說、集市說和宗教說。鑒于部分學說不能準確給出其提出者,本部分不做詳盡介紹,僅列出柴爾德(1950)在《城市革命》中給出的城市起源標準:①有限區域內集中了較多的人口;②手工業專門化;③剩余產品由中央權力機關支配;④存在公共祭祀建筑;⑤社會等級差異明顯;⑥采用文字;⑦科學研究發軔;⑧自然主義藝術出現;⑨存在對外貿易;⑩棲居方式不再依賴血緣關系而定。高松凡等(1995)將這10條標準縮減為三條:①是多職能的復合體;②是人口、手工業、貿易、財富、建筑、公共設施集中的場所;③人口密度高,主要從事非農業的職業。

城市作為一個有機的生命體,其衰落是城市運動變化過程中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何一民,2007)。城市的衰落會有多種表現形式,總的來說,人口從中心城市甚至整個城市區域不斷減少,并伴隨著相應的社會、經濟和環境問題。在古代社會和近代社會,這種表現十分突出,如蘇美爾的烏爾,新航路開辟之后的威尼斯,中國古代的長安、洛陽、東京汴梁(現在的開封)等。馬克思曾經考察過威尼斯的衰落,他將交通線路的改變導致的貿易優勢喪失作為威尼斯衰落的主要原因。城市的衰落可能持續很長時間,隨著衰落城市的社會、經濟和環境變化,文化的衰落甚至文明的衰落都成為可能。阿諾德·湯因比在其巨著《歷史研究》(2010)中首次提出了文明衰落觀,文明具有政治、經濟、文化三個因素,其中文化是一個社會的精髓;文明都會經歷起源、生長、衰落、解體和死亡五個過程。文明的生長并不是無止境的,只要應戰抵不過挑戰,文明就可能在其生長的任何一點上衰落下來。作為文明重要載體的城市,其衰落也可能導致文明的衰落。奧斯瓦爾德·斯賓格勒(Oswal Spengler)在《西方的沒落》(2008)中也透露了這種思想。他認為文化是循環的,文明會在歷經新生、繁榮之后,最終沒落衰亡。

現代經濟學對城市衰落的重新關注,緣于“荷蘭病”(the Dutch Disease)的提出。1977年英國《經濟學家》雜志匿名發表了一篇名為“荷蘭病”的文章,引發了學術界對資源型產業繁榮導致產業結構變化問題的關注。一方面,資源型產業部門的繁榮帶來“擠出效應”,導致其他部門的衰落(McKinnon, 1976;Gregory, 1976;Hoel, 1981;Ellman, 1981)。另一方面,“荷蘭病”對不同國家的影響不同。如Flemming(1982),Roed-Larsen(2003),Auty(1993),Kronenberg(2004)分別對英國石油業、挪威石油業、8個石油輸出國(尼日利亞、墨西哥、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和轉型國家的資源詛咒進行了研究,發現對各國造成不同的影響:挪威比較成功地擺脫了“荷蘭病”,而英國、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荷蘭病”。Richard Auty(1993)提出了一個比“荷蘭病”更具有經濟學含義的名詞——資源詛咒。Sachs和Warner(1995,1997,1999,2001)的4篇經典文獻,極大地顛覆了傳統經濟學關于自然資源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看法,以至于Stevens(2003)提出,豐裕資源對一國經濟增長的限制,甚至大于其有利條件。中國學者對于資源詛咒的關注比較晚。徐康寧和王劍(2006)將資源詛咒作為區域經濟增長差異的重要原因。胡援成和肖德勇(2007)、邵帥和齊中英(2008)、劉長生等(2009)均發現我國在省級層面存在資源詛咒。鄭長德(2006)、丁菊紅和鄧可斌(2007)則發現資源詛咒在統計上并不具有顯著性。邵帥等(2013)研究發現,資源詛咒與經濟增長有更為復雜的關系,認為二者存在“倒U形”曲線關系。楊莉莉等(2014)將空間計量方法用于研究中國省級層面資源詛咒問題,結果表明,資源詛咒與空間均衡在省級層面存在,并且各省之間存在條件收斂。具體到城市,邵帥(2010)通過考察28個煤炭城市發現,煤炭資源阻礙了這些城市的經濟發展,資源詛咒效應明顯。高潔等(2011)、楊志明(2013)也利用城市數據驗證資源詛咒的普遍存在,但方穎等(2011)的研究不支持這個結論。關于“荷蘭病”和資源詛咒的數理模型,可以參見Corden和Neary(1982)、Corden(1984)、Matsuyama(1992)、Sachs和Warner(1995)、Larsen(2006)。當然,還有一些學者并不認可資源詛咒現象存在,如Davis(1995)、SalaMartin(1997)、Alexeev和Conrad(2009)。

二、城市規模衡量和空間分布

城市規模和空間結構分布是城市經濟學研究領域的兩個主要問題。

城市規模主要是指城市的人口規模和地域規模,更廣義的說法,還包含經濟規模和消費潛力規模。各國因城市聚居人口不同,劃分不同的城市標準。聯合國將2萬人作為小城市的人口下限,10萬人作為大城市的最低標準,超過100萬人就是特大城市。方創琳(2014)在回顧“一五”到“十一五”城鎮化政策基礎上,提出了中國城市規模劃分標準,并成為《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通知》的雛形,將城市劃分為五類七檔。

城市規模的分布最早用帕累托分布來描述。奧爾巴克(Auerbach, 1913)、辛格(Singer, 1936)提出了這個假說,齊普夫(G. Zipf, 1949)證明了城市規模不僅可以用帕累托分布來描述,當冪指數為1時,表現為一種特殊的位序,這與實際城市規模分布是一致的。這種排序規模法被稱為“位序法則”或“力量法則”(Power Law)或齊普夫定理。齊普夫定理一經提出,就飽受爭議。Champernowne(1953)、Simon(1955)、Dobkins和Ioannides(1996)、Pumain和Moriconi-Ebrard(1997)、Gabaix(1999a, 1999b)、Gabaix和Ioannides(2004,2008)、Cordoba(2008)、Gangopadhyay和Basu(2009)、Perz-Campuzano(2015)等研究支持齊普夫定理或帕累托定律。不過,其他一些研究,如Jefferson(1939)、Berry(1961)、Richardson(1978)、Rosen和Resnick(1980)、Potter和Lyoyd-Evans(1998)及Soo(2005)等學者的研究卻沒有支持位序法則。關于城市規模分布的動態變化,Jefferson(1939)最早指出,在大多數情形下,隨著城市發展,一個很大城市的存在,使一國不可能產生中等規模城市,相反,只能產生小得多的城市。在城鎮化不同發展時期,不同規模城市發展速度不同,在集中性城鎮化階段,大中城市發展較快;到了擴散性城鎮化階段,小城市發展速度較快(Berry, 1961)。不過,中國大城市在規模增長上速度很快,并且按照人口規模等級順序逐漸下降(周春山和葉昌東,2013)。后來的一些研究,關注政府政策對城市規模的影響,如Anderson和Ge(2005)、Madrazo和Kempen(2012)、Peng和Thibodeau(2013)、Zhou等(2013)等的研究。

Gibrat法則是指對數正態分布,是另一種描述城市規模分布的方法。它最初被Gibrat(1931)用來研究企業規模的動態分布問題。Eaton和Eckstein(1997)、Sutton(1997)、Eeckhout(2004,2009)、González等(2013)、Malevergne等(2011)、Jiang和Jia(2011)等研究均支持城市規模服從Gibrat法則。在小樣本下,城市規模變化服從Gibrat分布并非總是成立的,特別是在上尾部分和下尾部分。在大樣本下,Gibrat法則也受到DPLN分布的挑戰,Reed(2002,2004)提出了DPLN分布,它結合了Zipf分布與Gibrat分布的特征;在中間部分,它契合Gibrat法則;在上尾部分和下尾部分滿足Zipf分布。該分布可以用來描述顆粒、收入分配、城市規模、網頁數量等的分布。Giesen等(2010)的研究表明,用DPLN分布擬合8個國家的城市人口分布狀況,其中有7個國家的DPLN分布優于LN分布。并且,Giesen和Suedekum(2014)用DPLN分布研究了美國1萬多個城市的建城時間與城市規模的關系,發現DPLN分布亦能較好地描述這個問題,并且建城越早的城市,人口規模越大。鄧智團和樊豪斌(2016)利用中國城市樣本數據驗證了DPLN分布,亦支持該理論。

前面的文獻表明Zipf分布與Gibrat分布可能存在某些聯系,那么哪種分布更適合描述城市規模分布?許多研究表明,至少在理論上Zipf分布更適合。有關Zipf分布的形成機制,Simon(1955)最早進行了研究,他提出的J分布形式,更適合描述上尾密集的分布;在應用到城市規模時,要滿足Zipf分布,需要城市形成的速度大于城市人口的增長速度,且當城市形成速度趨近于0時,Zipf分布的冪指數趨近于1。Krugman(1995)批評該模型缺乏經濟含義,并運用新經濟地理理論對Simon模型進行解釋,試圖論證為何Zipf分布的冪指數等于1。他認為,由于地理環境的差異造成初始城市規模差異,一旦假定運輸成本服從隨機游走,就會滿足Simon模型的條件,城市規模服從Zipf分布。但是,他們模型的一大缺陷是,城市數量必須是增長的,而且城市規模體系滿足Zipf法則需要經歷很長時間。朱英明(2008)利用產品質量解體模型分析了中國城市規模演化規律,發現城市間規模等級結構的變化要慢于產品流動,也間接說明這個問題。Gabaix(1999a, 1999b)克服了這個缺陷,他假定城市數量是固定的,如果城市規模變化滿足Gibtat法則,那么Zipf分布就會是一個自我實現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城市初始規模差異主要是由產業波動造成的。Rossi-Hansberg和Wright(2007)用Henderson(1974)的思想來解釋Zipf分布,他們提出,在以下兩種情況下,城市規模會服從Zipf分布:①社會生產不受物質資本影響,技術沖擊會產生永久的經濟波動;②生產退化為AK模型,技術沖擊會造成永久產出波動。Eeckhout(2004)最大的貢獻是利用地方外部性模型推導出Gibrat法則,至此,Zipf法則與Gibrat法則在理論上可以相互推導。此外,Blank和Solomon(2000)及Bengguigui和Blumenfeld-Lieberthal(2007)也建立了類似Simon模型的城市隨機增長模型,其中,Bengguigui和Blumenfeld-Lieberthal(2007)的城市體系動態增長模型可以推導出各種城市規模分布情況。Rozenfeld等(2011)在綜合前人城市隨機增長模型的基礎上,推導出城市人口與面積的齊普夫定理。不過,更多的研究是關于齊普夫定理的估計方法改進,蒙特卡羅實驗成為驗證這個定理的新方法,在大樣本條件下,進行多次實驗,會使估計結果逐步接近真實誤差(Gabaix & Ioannides, 2004);在小樣本條件下,將城市位序減去1/2會得到更加符合實際值的結果(Gabaix & Ibragimov, 2011)。其他的一些研究,如Bee等(2013)發現,盡管美國的城市規模服從對數正態分布,但是服從帕累托分布與選擇的樣本有很大關系。

本書研究的城市空間分布是指不同規模的城市在不同地區、國家甚至大陸上的地理空間分布,與城市經濟學研究的城市內部空間結構分布略有差異。Berry(1961)、Denise Pumain和Frangois Moriconi-Ebrard(1997)、Deng等(2008)、Zhou等(2013)的研究涉及了不同國家和中國的城市空間分布問題,本書在此不再做詳盡描述,會在第二章第四節和第五章做詳盡介紹。

三、城市最優規模

最早的城市最優規模理論就是奧爾巴克(Auerbach, 1913)、辛格(Singer, 1936)提出的帕累托分布。1968年,Gupta和Hutton提出使用公共服務平均成本最小的方式來決定城市的最佳人口規模。不過,Evans(1972)認為最優城市規模就是企業生產成本最小時的人口規模。經濟地理學從一個新的視角研究城市規模,基于杜能提出的土地競租曲線來確定城市最優規模,Solow(1973)對此提出批評,認為參照城市邊緣的地價確定地租,高估了城市中心地價;這樣計算的城市最優規模是有偏誤的。Henderson(1974)從理性經濟人的視角出發,利用城市的規模收益率與土地產出率來確定城市規模。Arnott(1979)提出另一種城市最優規模決定方式,總社會福利或人均社會福利最大化時,城市的人口規模是最優的。Harvey(1981)則是通過社會平均成本曲線來確定城市最優規模,當社會平均收益等于社會平均成本時,城市規模達到最優。但是這些模型并未考慮城市的動態發展和空間因素,也招致許多批評。Fujita(1976)是首先從城市動態發展的角度研究城市規模的,盡管他利用索羅增長模型并未考慮經濟的最優增長問題。Kanemot(1980)彌補了Fujita(1976)的不足,推導出穩態下的城市最優規模。Fujita等(1999)將空間動態化引入城市最優規模,利用城市實際工資方程探討城市的最優規模變化,不過冰山成本在城市最優規模的變化中起著關鍵作用。Behrens等(2014)、Davis和Dingel(2012)、Eecekout等(2014)均是研究了基于人力資本要素的分類模型,將人力資本水平作為勞動力流動的重要因素,從而確定城市最優規模。

新經濟地理學認為,集聚力與分散力是城市最優規模的決定因素(梁琦,2009)。集聚力包括高工資與收入、知識外部性、勞動力池、技能提升、市場潛力和消費經濟性等;分散力是指大城市的交通擁堵、高房價或房租、高物價、環境污染等(梁琦,2013)。Segal(1976)較早地分析了集聚經濟與城市規模之間相互促進的關系;Shukla和Stark(1985)從廠商的角度分析了集聚經濟對城市規模的影響,Rahman(1990)根據胡佛(1936)提出地方化經濟和城鎮化經濟(集聚經濟的兩種分類,現在也被稱為地方專業化和城市專業化),通過同心圓的空間結構模型,驗證了同時存在兩種集聚形式時,城市規模會更大。Nakamura(1985)利用日本的數據得到與Rahman(1990)的觀點一致的結論;Henderson(1986)和Glaser等(1992,1993)利用美國和巴西的數據卻沒有發現城市專業化對城市規模擴張的正向影響。不過從產業層面看,高科技產業的地方專業化對城市規模的擴張效應很低,傳統產業的地方專業化對城市規模擴張的效應顯著(Henderson et al.,1995)。相反,Batisse(2002)、Gao(2004)、李金滟和宋德勇(2008)及蘇紅鍵和趙堅(2011)利用中國縣級的數據,卻發現城市專業化不僅不能促進城市經濟發展,還可能會限制城市規模的擴張。

González-Val(2011)首先對城市Zipf分布規模偏差問題進行研究,發現城市人均收入水平、就業在不同行業的分布以及教育水平差異對各城市的規模偏差做出有力解釋。這些因素本質上可以看作經濟集聚程度或者影響經濟集聚的重要因素,教育水平甚至是分類模型和選擇模型的核心因素(Behrens et al.,2014)。由于受教育年限的差異,勞動者人力資本水平存在差異,使得勞動者在大城市與小城市之間進行分離:人力資本較高的勞動者集中在大城市,人力資本較低的勞動者集中在小城市。此外,Soo(2005)的研究與城市規模Zipf分布偏差問題十分接近,他認為新經濟地理因素無法很好地解釋不同國家Zipf分布冪指數的差異,反而,政治因素能較好地解釋這個問題。魏守華等(2015)基于Gibrat分布,從集聚經濟角度解釋了2011年中國287個地級市的理論最優規模和實際規模的偏差問題,發現當年規模偏大的城市有28個,規模合理的城市有77個,規模偏小的城市有182個。

四、城鎮化進程與發展戰略選擇

城鎮化(urbanization),是指人口向城市集聚、城市規模擴大以及由此引起一系列經濟社會變化的過程,其實質是經濟結構、社會結構和空間結構的變化。中國的快速城鎮化進程,直接影響了世界發展的格局(寧越敏,2014)。當前,人口和土地仍是中國城鎮化的主要驅動因素(周春山和代丹丹,2015),并且城鎮化速度快、規模大,半城鎮化特征顯著,城鎮化的區域差異明顯,大城市群成為國家的經濟核心區(寧越敏,2012);這與顧朝林(2014)提出“城市發展將趨向于集群化和巨型化”的特征相一致。但是,這個過程中,也產生了許多問題:周一星(2016)指出,“快速城鎮化中大規模的建設活動、人口結構調整、現代化生活需求的集聚變化等,導致了城鎮面貌的趨同、文化同質或斷裂的現象”;新區建設普遍超前,人口規模較小,造成基礎設施嚴重浪費(方創琳和馬海濤,2013);城市群的選擇受到強烈的政府主導,過多地遷就了地方利益,脫離了發育的基本標準(方創琳,2014)。顧朝林(2013)認為,城市問題所有的根源在于農村問題,城市去中心化策略的失敗加劇了這些問題的產生;同時,單位制也是導致中國城市生產效率低下、城市空間僵化的原因之一(柴彥威等,2013)。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社會網絡化管理為解決城市內部矛盾提供了一種新形式(柴彥威和郭文伯,2015);城市網絡突破了城市間傳統的克里斯塔勒垂直關系,覃成林和桑曼乘(2015)利用100家APS企業微觀數據,構建東部和中部地區168個城市間的關聯矩陣,驗證了城市網絡對地區經濟增長的正向關系,且城市網絡優勢在京津冀、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表現出更強的經濟增長效應。

同時,城鎮化發展戰略飽受爭議,特別是從政府政策角度。不管是出于規模經濟還是政治需要或其他方面的考量,城市規模發展戰略主要有三類:小城市戰略、中小城市戰略和大城市戰略。這三種發展戰略中,中小城市戰略的支持者最多,Southall(1979)、Rondinelli(1980)、Renaud(1981)、UNCHS(1985)、Hardoy和Satterthwaite(1986)、Gugler(1988)、Watts(1996)等學者及組織從快速城鎮化、經濟、社會和政治轉變以及宜居性的角度進行研究,認為中小城市戰略是合適的。當然,也有持不同意見的學者,如McGee(1994)認為發展中國家不平衡的經濟發展戰略,只會促進大城市的過快膨脹,產生“大者恒大”的效應;鼓勵大城市的發展對一國的長期經濟發展更加有利。胡兆量(1984)最早在國內提出了“大城市人口超前發展的規律”;Au和Henderson(2006)、柯善咨和趙曜(2014)的研究卻發現中國的城市規模過小,遠未達到經濟穩態時的最優規模。中國著名的社會學家、人類學家費孝通先生在《小城鎮,大問題》(1983)中提出了小城鎮理論。他認為小城鎮是發展農村經濟、解決人口出路的一大問題,“離土不離鄉”和“離鄉不離井”是解決我國人口問題的兩條具體途徑。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勞動力流動規模不斷擴大,從1990年的1983萬人增加到2012年的2.79億人。盡管在此期間,中國的中小城市得到快速發展,從129個增加到380個(1978—2010年),超過100萬人口的大城市從29個增加到139個(1978—2010年)。實際上,并未大量出現以“離土不離鄉”和“離鄉不離井”為特征的小城鎮。中國最大城市上海的人口規模從1104萬增加到2302萬(1978—2010年,2013年達到2415萬人),這就形成所謂的“費孝通悖論”。秦尊文(2004)對這種“小城鎮情結”進行了批評:(近50年的大城市發展政策限制)將不得已而為之的小城鎮發展模式,視為中國城鎮化的普遍規律是極其錯誤的,這也容易忽視大城市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在現有文獻中,對城市規模的政府限制政策也飽受爭議。霍華德(1898)在《明日的田園城市》中提到了城市人口過分集中的問題,認為必須實行逆城鎮化政策,限制人口向城市遷移。皮沃瓦洛夫(1976)和麥克·道格拉斯(1991)也是該項政策的支持者。在中國,戶籍制度作為限制城市規模的重要手段,在學術界備受批評。中國對大城市規模的政策限制有超過50年的歷史,即使2014年公布的《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也是重點發展中小城市(合理放開300萬以下人口城市的戶籍限制),嚴格限制500萬以上城市的人口規模。這似乎再次印證了費孝通先生建議的小城鎮論。

五、勞動力流動、戶籍限制與城市規模

勞動力流動與城鎮化的關系密切相關,從社會學看,勞動力流動是個體或群體行為,城鎮化或城市規模是群體行動的結果。勞動力流動的經典理論始于W. Lewis(1954)的二元結構模型,拉尼斯-費景漢(1961)模型是在劉易斯模型的基礎上加入了農業技術進步,強調工農業的平衡增長實現農村勞動力轉移。哈里斯-托達羅模型(1969,1970)將預期因素引入了勞動力流動模型,其意義在于說明有必要縮小城鄉就業機會不平等的差距,以免過度的人口遷移給城市的發展帶來更多困難,任何影響城鄉實際收入的政策都會影響勞動力遷移的過程,這個過程反過來又會改變各部門、各地區的經濟活動和收入分配甚至人口增長方式(李桂平和李明生,2004)。

戶籍限制是中國勞動力流動過程中不可回避的問題。1998年之后,中國深化住房商品化改革,使得購買城市住房成為落戶城市的重要方式,賦予擁有城市住房特殊的含義,即勞動力從農村流向城市過程的結束。但是,2014年中國的戶籍城鎮化率與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相差17.2個百分點,戶籍限制政策飽受爭議。蔡昉等(2001,2003)、王小魯(2002)、Cai(2003)、Hertel和Zhai(2006)、孫文凱等(2011)均發現,放松戶籍限制,有助于推進中國的城鎮化進程。Bosker等(2012)、Rupert和Wasmer(2012)、Xu(2014)均研究發現,放松戶籍限制可能帶來經濟好處,但是會使中心-外圍的城市體系更加明顯,北京、上海、廣州、重慶等大城市會不斷強化自身在城市體系中的地位。陳釗等(2008)、劉曉峰等(2010)、Knight等(2011)提出“新二元結構”來形容當前中國的勞動力流動狀況,認為戶籍制度在“新二元結構”的形成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同時,戶籍制度也是導致中國的城市體系不服從帕累托分布的重要原因(梁琦等,2013)。當然,影響勞動力流動的因素還包括年齡、性別、教育水平等個人特征、移民政策、經濟規模等,本書不再做詳盡綜述,關于這些方面的綜述性研究可以參見蔡昉等(2003)、趙忠(2004)、盛來運(2008)、周靖祥(2010)、陸銘(2011)等的研究。

六、城市規模的影響因素

在古代社會,影響城市規模的重要因素是糧食供給、水源、平原地形、是否為首都或貿易港口等(芒福德,1988)。工業革命以來,這些因素仍然影響城市規模的大小,但不再是決定城市規模大小的關鍵因素。產業結構特別是工業水平、交通條件成為工業革命早期影響城市規模大小和興衰的重要因素,如倫敦、紐約、東京和上海的興起。進入現代社會,地區生產總值、地區人口、貿易開放度是影響城市規模的較為重要的因素。許多研究成果均體現了這一點,如汪段泳和朱農(2007)、江靜和劉志彪(2010)、王小魯(2010)等。

經濟地理學對城市規模的影響因素做出不同解釋。除了市場需求之外,Marshall(1890)提出影響經濟集聚的其他因素:分工、規模經濟、外部性、技術外溢等。不過,規模經濟、外部性和土地租金分別是決定城市規模的向心力和制約力(Richardson, 1973;Henderson, 1974)。Henderson(1996)進一步指出,城市規模取決于產業多樣化引起的規模經濟外部性,也就是通常所稱的雅各布斯外部性(Jacobs, 1969)。新經濟地理學產生后,Fujita和Krugman(1992)利用壟斷競爭框架下的循環累積因果效應解釋城市集聚的原因,解釋城市規模的動態變化。產業集聚被認為是促進城市規模擴張的重要因素,如Ciccone等(1996)、Cingano和Schivardi(2004)、趙偉和張萃(2008)等。Duranton和Puga(2001)將產品生命周期引入集聚經濟,發現規模越大的城市,越有利于企業進行模仿,使知識的傳遞速度更快,更加有利于創新。后來,勞動者的人力資本水平差異成為解釋城市規模差異的一個重要理論。Henderson(1974)首次利用該理論解釋城市規模的變化。他發現城市存在外部規模經濟時,勞動者的收入依賴其人力資本水平,這就造成在給定廠商的選擇區位后,勞動者為實現效用最大化,會選擇留在城市或選擇遷移,進而使得城市規模發生動態變化。Palivos和Wang(1996)通過將空間因素引入動態一般均衡模型,把人力資本作為經濟集聚的主要原因,將交通成本看作阻礙城市無限擴張的重要原因。Fu(2007)進一步考察了人力資本在地區經濟集聚過程中的重要作用:人力資本的存量水平、勞動力池效應、勞動力市場的雅各布斯外部性以及地方勞動力市場的厚度。這個思想被Behrens等(2014)、Davis和Dingel(2012)、Eecekout等(2014)發展成勞動力流動的分類模型(sorting model),用來解釋城市規模擴張過程中“大者恒大”的現象。

規模報酬與交通成本對城市規模的影響,主要見Fujita和Thisse(2003)的研究。他們在單中心模型中引入生產規模報酬遞減,將工資水平定義為通勤成本與地租或房租之和,發現當城市人口規模增大時,城市的均衡效用水平下降,進而會引發勞動力向外遷移。雖然區域資源環境的承載力決定了區域產業集聚的規模和程度(朱英明等,2011),但中國高速鐵路的修筑給新經濟地理學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證據,高速鐵路能夠提高沿線城市的經濟集聚水平;如果鐵路沿線城市的經濟集聚水平差異擴大,那么經濟集聚格局趨向非均衡;高速鐵路重塑了中國的經濟空間,在總體上對工資、就業和經濟增長產生正向影響,對三大地區影響并不一致,在東部地區的大中城市影響也保持為正,但對中西部中小城市的影響為負(覃成林和鐘照輝,2014;董艷梅和朱英明,2014a, 2014b)。

Arontt(1979a, 1979b, 1979c)是較早研究政府政策對城市規模影響的學者。他認為,城市規模取決于政府提供的公共物品數量、政府對市場的干預程度、政府對移民的控制程度以及對城市交通條件的改善等。關于國內政府政策對城市規模的限制,主要是戶籍制度,在回顧城鎮化進程與戰略、勞動力流動、戶籍限制與城市規模的文獻中,已經做了詳盡介紹,在此不再重復。此外,還有其他一些學者從城市功能與網絡、政治權力、對外貿易、建城時間方面解釋城市規模的變化,如Cappllo和Camgni(2000)認為應該使用城市功能和城市網絡基礎確定城市規模,城市規模主要基于社會、經濟和自然環境三大因素。Henderson和Becker(2000)從政治經濟學視角解釋城市規模等級體系。Krugman(1991,1993)和Krugman等(1996)均認為,發展中國家靠近貿易邊界的城市會逐漸壯大。安虎森和鄒璇(2008)從城市實際工資的角度,研究了農產品貿易與城市規模的互動關系。Giesen和Suedekum(2014)研究了美國城鎮的建城時間與城市規模的關系,發現建城時間越早,城市規模越大。

通過對以上六個方面的文獻進行回顧,可以發現,關于城市規模的齊普夫定理或帕累托分布,已經有許多文獻從時間、空間等方面進行了分析,盡管許多實證研究支持齊普夫定理,亦有不少文獻否定該假說。此外,關于DPLN分布的驗證還是比較缺乏的;同時,在理論上具有普適性的Zipf分布是否能適用于中國城市規模體系?Gibrat法則是否能夠很好地解釋中國城市規模的動態變化?對這些問題進行深入的研究,有助于更好地解釋實際城市規模的分布。

在解釋城市規模方面,“大者恒大”的假說是否適用?至少Gibrat法則未否定這種觀點;初始城市規模的差異造成了城市發展過程中人口規模的差異,那么,哪些因素影響了城市規模?從經濟史的角度看,城市衰落也是一種必然現象,這使得“大者恒大”的觀點可能不適用于城市發展;在城市不斷發展過程中,不同規模城市構成的城市規模體系如何演進?從新經濟地理學的角度分析這個問題,有助于更深刻地理解城市發展問題。

在新經濟地理學理論中,規模經濟、外部性和知識外溢是經濟集聚的主要原因,同時,產業集聚也被認為是影響城市規模的重要原因,因而,從集聚經濟視角解釋城市規模影響因素和城市規模偏差,均有助于深刻認識集聚經濟對城市發展的重要意義,這也可能是城市規模體系滿足Zipf法則和Gibrat法則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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