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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智本論·滯脹時代
  • 智本社
  • 3496字
  • 2024-05-22 15:16:14

03 歐根貨幣優先論vs白芝浩最后貸款人

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全球主要國家央行搞大規模的量化寬松,推行財政貨幣赤字化融資,實際上認同并采用了現代貨幣理論。

自現代貨幣理論流行起來后,人們對貨幣的認知再次重返迷途,告別了弗里德曼時代的清晰與簡單。

其實,當年弗里德曼將貨幣的交易功能單獨區分開來,已經洞悉了貨幣的本質。他在大量的著作中都闡釋了這一主張,但可惜的是他并未捅破這層窗戶紙。

弗里德曼的好友張五常先生自稱對貨幣理論并不精通,但他卻一語道破貨幣的天機——“一紙鈔票或一紙支票,皆合約也”。

作為新制度經濟學家,張五常擅長從合約的角度看問題。他認為,美元上印刷的“This note is legal tender for all debts, public and private”(這張紙幣可以合法支付任何公共及私人債務),以及港元上印刷的“Promises to pay the bearer on demand”(憑票即付),都是合約之辭。

確實,曾經的大米、羊皮、貝殼等商品貨幣以及金銀等金屬貨幣,誤導了世人幾百年。經濟學家誤以為貨幣的本質是一般等價物。其實,貨幣只是一紙合約,一紙用于解決市場交易費用(流動性問題)的公共合約。

弗里德曼將貨幣視為一種資產并沒錯。但貨幣為何是資產?貨幣之所以能夠成為資產,是因為它是一紙合約——債務憑證或叫應收票據。

貨幣是不是金銀,是不是商品,是不是紙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貨幣作為一種合約憑證,能否解決交易流動性問題,能否起到交易媒介的作用,能否降低交易費用。

交易費用最低的交易媒介便是最好的貨幣。何為交易費用最低的貨幣?

答案是:幣值穩定的貨幣。只有價格穩定,貨幣才有信用,人們才敢持有這種貨幣。反之,則會令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一文不值。

幣值穩定是貨幣的靈魂。

在商品貨幣、金屬貨幣及金本位時代,貨幣中性與否其實并不重要。凱恩斯之前的經濟學家大多將貨幣界定為外生屬性的,甚至不將貨幣納入經濟學范疇。這并不重要,因為在那個年代,貨幣受商品實物或金屬約束并不容易擴張。換言之,貨幣可以保持相對穩定的價格,因而守住了貨幣的靈魂,不容易爆發貨幣或債務危機。

但是,自從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之后,人類進入信用貨幣時代,貨幣中性與否就變得極為重要。因為各國央行難以守住發幣紀律,容易濫發貨幣。

弗里德曼在《美國貨幣史》一書中,使用了接近100年的歷史數據說明了一個道理:但凡幣值穩定,宏觀經濟都穩定;但凡幣值不穩,宏觀經濟就地動山搖。

從貨幣改革歷史來看,20世紀80年代初美聯儲主席沃爾克降服了通脹,穩住了美國經濟;1946年,德國政治家艾哈德穩住了物價,推動了德國經濟戰后復蘇。反之,“一戰”后的德國魏瑪政府、“二戰”中的國民政府、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福特政府及卡特政府,都在高通脹中吃了大虧。

從這里足以看出弗萊堡學派創始人瓦爾特·歐根的智慧。他認為,貨幣政策優先原則是根本性的原則,是整個經濟政策體系的核心,央行必須把穩定貨幣作為其貨幣政策的首要目標。

歐根說:“只要幣值的某種穩定性得不到保障,一切為實現競爭秩序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因此,貨幣政策對競爭秩序來說是占有優先地位的。”[3]

維持幣值穩定永遠高于一切宏觀經濟目標。當央行的這一政策目標與其他經濟政策目標發生沖突時,或穩定貨幣與經濟發展出現矛盾時,中央銀行必須頂住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堅定不移地把穩定貨幣放在首位。

歐根說,“不是經濟為貨幣作出犧牲,恰恰相反,幣值穩定,才能為經濟過程提供一個可使用的調節手段”,“堅定不移地把穩定貨幣放在首位,這樣做事實上是對其他政策目標的最大支持,也是對經濟發展的最大貢獻”。[4]

艾哈德奉行歐根的理論推行經濟改革,成功地幫助德國建立了一條社會市場經濟之路。實際上,經濟學家丁伯根的丁伯根法則、蒙代爾的最優指派原則(大拇指原則)以及弗里德曼的單一規則,都支持歐根的貨幣政策優先原則。因為,歐根的貨幣政策優先原則,不但命中了央行的獨立性,還命中了貨幣的本質。

貨幣最核心的價值便是交易媒介,其靈魂便是幣值穩定。歐根抓住了貨幣的靈魂。

貨幣作為交易解決方案,擁有降低市場交易費用之價值,屬內生之物,而非外生屬性的。

因此,貨幣是非中性的。貨幣的多寡,會對產出、收入與就業產生影響。但是,貨幣非中性并不支持貨幣擴張或收縮。

貨幣與其他商品一樣(不支持洛克、李嘉圖的貨幣需求既定或無限需求學說),只有處于均衡狀態才是帕累托最優的。貨幣發行量過大,或者發行量過小,都會對經濟產生負面影響。

從長期來看,受邊際收益遞減規律的支配,貨幣超發定然導致物價上漲、資產價格泡沫,最終經濟陷入崩潰或低迷——并非休謨、弗里德曼所說的對產出及就業不產生影響。這一點,米塞斯與哈耶克的商業周期理論要比弗里德曼更加精微。

因此,貨幣中性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貨幣應該處于均衡狀態——維克塞爾認為的“銀行利率與自然利率相等時”。當貨幣處于動態均衡時,貨幣量的增加或減少,都會對經濟產生促進作用。這說明,更多的或更少的貨幣,都可以幫助市場出清。

不可否認,坎蒂隆和凱恩斯對貨幣短期非中性的觀察是非常真實的。但是,他們并未洞悉貨幣的合約本質,將貨幣視為一種真實資產。事實上,只要貨幣偏離了均衡,這一資產就會縮水,甚至一文不值。

如今他國央行創新各種公開市場操作工具,這一做法本質上只是在拖延危機。讓多余貨幣流入房地產,或流入股市,或流入基建,只是掩耳盜鈴之舉。危機(衰退)只會遲到,但從不缺席。

市場該出清時不出清,貨幣持續供應,定然會引發更為嚴重的危機。米塞斯認為:“由信用擴張帶來的經濟繁榮最終出現崩潰是無法避免的。只有兩種選擇,要么放棄進一步擴張信用,使危機早一點來,要么推遲危機的發生,讓整個貨幣體系都卷進來并最終爆發更大的危機。”[5]

實際上,即使危機爆發,央行作為最后貸款人的拯救市場之舉亦值得商榷。

100多年前,英國經濟學家、《經濟學人》傳奇總編沃爾特·白芝浩在《倫巴第街》中提出了“最后貸款人”原則:

“在金融危機時,銀行應當慷慨放貸,但只放給經營穩健、擁有優質抵押品的公司,而且要以足夠高的、能嚇走非急用錢者的利率來放貸。”

后人稱之為“白芝浩原則”。

雖然美聯儲成立的初衷便是為聯儲銀行兜底,但是這一“天經地義”的“白芝浩原則”,實際上違背了貨幣這一公共合約本質,構成了公共利益悖論。

市場交易中都是私人合約和私人利益,無法包容“公共利益”的存在。政府若以公共利益干預市場,無論如何做,都會傷害另外一方,都會破壞交易公平。但是,貨幣是市場中唯一的公共合約。這一公共合約的核心內容便是保持適量的貨幣供給,維持貨幣價格(信用)的穩定。

除此之外,定向降準,啟動QE,為金融機構及大型企業充當最后貸款人,都是打著“公共利益”的旗號,違反了貨幣的公共合約,違背了市場規律,破壞了市場的供給、價格、獎勵及懲罰機制。

因此,鑒于公共利益悖論,市場中貨幣這一公共合約不能有任何價值傾向,其唯一的使命便是維持均衡狀態,保持適量供應和幣值穩定。

如此便否定了凱恩斯、漢森、薩繆爾森主張的貨幣政策逆周期調節之功能。

那么,貨幣如何維持均衡?

弗里德曼的辦法是控制貨幣數量。但是,投資銀行興起之后,市場到底需要多少貨幣已難以測量。蒙代爾和張五常都曾向弗里德曼提出過這個問題。

弗里德曼認為,貨幣需求極為穩定,貨幣增量只要與經濟增速保持適當的比例即可(低通脹)。弗里德曼甚至主張將貨幣增量目標以立法、計算機控制的方式來實現,以規范美聯儲的發幣紀律。弗里德曼的做法簡單粗暴,但更能抵抗人性之貪欲、恐懼與“道德圣人”。

蒙代爾的辦法則是以通脹率為目標,只要釘住通脹率,即可維持貨幣均衡。但是,物價只是幣價之一,利率、匯率、資產價格都是幣價的尺度。蒙代爾相當于支持了泰勒法則。

過去40年,歐美國家物價穩定,資產價格卻高企。這就是現代央行放棄弗里德曼數量論、堅持泰勒法則所導致的。

弗里德曼認為無錨貨幣始終是劣質貨幣制度,他在《經濟解釋》中提出了“以物品成交價做指數為錨的理想貨幣制”。但此理想貨幣制,或許與當今以通脹率為目標的無錨貨幣制并無本質區別。

不過,受此啟發,建立一個以物價為基礎,包含利率、外匯、房地產及資產價格因子的綜合價格指數,作為貨幣政策之目標,或許更為科學。

如此探尋貨幣之均衡,即可區分何為“大水漫灌”,何為帕累托改進。

貨幣,深不可測。貨幣本質及規律不明,貿然釋放貨幣,猶如盲人瞎馬。今日之世界,寬松大潮來襲,貨幣更可能是一只“灰天鵝”(“灰犀牛”與“黑天鵝”)——一種似乎可預知,但不可預見,且危害比預期更為嚴重的風險事件。

哈耶克曾經告誡世人,笛卡兒理性主義導致人們犯下一個嚴重的錯誤——“致命的自負”,他認為“貿易和貨幣是一個超出理性全盤理解力的神奇世界”。但是,當今之世界,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需要理性與敬畏,以及弗里德曼式學者、沃爾克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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