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
我的靈魂在上方漂浮。
從搶救室出來后我被送進了ICU。
醫生說我的病情不容樂觀,全身重度燒傷,吸入性損傷嚴重,呼吸衰竭。
他頓了頓,繼續說:
「最重要的是,病人生存意志薄弱。」
同來的鄰居都不可置信:
「這個女孩本來可以自己跑出來的,可她是救了全家人才變成這樣,為什么善良的人反而受到最大的傷害?」
「醫生求您救救她吧,她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芊芊這孩子一向活的頑強,她怎么會生存意志薄弱呢?一定是搞錯了!」
我的家人沉默地在樓道里坐著。
他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平日里最惹人厭的女兒救了他們的命。
爸爸擰著眉,聲音嘶啞:
「醫生,請務必救救芊芊,她……是個好孩子。」
媽媽把頭轉過去抹掉一滴眼淚:
「雖然她平日咋咋呼呼不討喜,可今天如果沒有她,我們全家也都沒命了。」
弟弟上前安慰她說:「媽,說到底這都是作為兒女該做的罷了,你不要這么難過了。」
火氣大的鄰居立刻嚷嚷起來: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大火的時候怎么沒看見你人啊?凈會放馬后炮了。」
弟弟的臉色有些難看。
媽媽讓他少說兩句。
他有些不甘地閉上了嘴。
醫生又拿著一份文件走過來說:
「如果這次陸芊芊沒有醒過來,按照她之前簽過的器官捐獻協議,她的心臟將移植給她的弟弟。」
弟弟的心臟不好。
他走兩步就會喘,爸媽一直心疼得不得了。
而我和他的心臟配型成功了。
反正我是不討喜的,用我的心去換弟弟的健康,爸媽一定會很高興吧。
所以當時我簽下了器官捐獻協議。
可他們卻愣住了。
弟弟臉色灰白,嘴唇發紫,我知道這是他心臟痛了。
他跌坐在地上,臉上有些茫然。
媽媽不可置信地撲上來:
「什么器官捐獻?芊芊從來沒說過!」
可她又后知后覺地退了兩步,然后作出一臉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她嗚咽著說:
「怪不得她突然不學習了,老到學校天臺去。
「怪不得她平日那么頑強,現在卻生存意志薄弱。
「她早做好了打算!她早就想用自己命換銘銘的命!」
弟弟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說:
「我才不要,她那么窩囊,誰稀罕她的心臟?等她醒過來,我要罵她自以為是,她怎么還不醒?!」
「她怎么還不醒?!」
他的眼睛充血,突然奮力吼出這一句話。
所有人都被他嚇到了。
媽媽嗚嗚咽咽地哭著。
一家人,只剩下爸爸還殘留幾分理智。
接下來幾天,我依然在ICU里躺著,生死不明。
而我的靈魂只能跟隨著我的家人。
媽媽去復查身上的輕微燒傷。
醫生叮囑說她的濕疹還未痊愈,如今加上燒傷,更要忌口,要多吃山藥冬瓜扁豆。
媽媽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盯著醫生:「吃什么?」
醫生又重復了一遍。
媽媽卻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淌了下來:
「她說要主動做菜,卻只做山藥、冬瓜和扁豆這幾樣,我罵她偷懶,還說她自私自利。
「濕疹要吃山藥冬瓜扁豆,醫生跟我說過的,我忘了,只有她記在了心上。
「我有什么資格做媽媽?我不配當芊芊的媽媽!」
哭笑聲交雜,回蕩在病房里。
這份愛,來得太過后知后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