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牛舍旁一片生長著紅杉樹的土坡前，莫里斯大叔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個稻草人，插在土坡上。

又替他裝上子彈，簡單叮囑了幾句。

林蒙終于拿起他那支柯爾科1627，瞄準(zhǔn)大概十米外的稻草人先生，十分仔細(xì)地對準(zhǔn)準(zhǔn)星之后扣動了扳機(jī)。

“砰”

稻草人先生的腦袋上多了個冒煙的小窟窿，莫里斯大叔看了一眼：“還不錯，不過這個距離沒必要瞄這么久?！?

林蒙想想也對，二十碼左右的距離，對方手上要是有把刀，都可以跑過來捅自己好幾下了。

于是他用大拇指扣下?lián)糸常蟾琶榱艘幌拢团榈挠质且粯尅?

接下來槍聲就很密集了，等打完六發(fā)子彈，林蒙看向莫里斯大叔，對方臉色有點古怪。

第一發(fā)打中腦袋，后面三發(fā)打中軀干，還有兩發(fā)脫靶。

二十碼左右的距離已經(jīng)非常近了，真人一樣大的稻草人，哪怕直接用槍砸也不太容易脫靶。眼下這個結(jié)果即使考慮到林蒙是第一次用這把槍的因素，也能看出他并不是射擊天才。

“再往后退一些，這次可以稍微瞄準(zhǔn)的久一點兒。”

林蒙按照莫里斯大叔的要求，往后又退了一些，一直退到距離稻草人大約五十碼左右的距離。

事實上這個距離，才是牛仔們用左輪手槍戰(zhàn)斗的正常情況。

林蒙舉起重新裝滿子彈的左輪，抖了抖有些發(fā)麻的手腕。點41口徑的后坐力不算小，新手菜鳥一口氣打完六發(fā)，手麻是正常的。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改雙手持槍。

“不用把手伸這么直，稍微彎曲一些，放松，別和槍較勁。”

莫里斯大叔適時提醒到。

林蒙照做稍微彎曲了一點兒胳膊，瞄準(zhǔn)可憐的稻草人先生扣動了扳機(jī)。

砰，砰，砰……

六發(fā)子彈打完，這次只上靶了兩發(fā)，看來自己的射擊天賦不是一般的差呀。

再次裝滿子彈，林蒙果斷改為雙手持槍，他覺得單手持槍抖得太厲害，而只要自己的右手輕輕一晃，稻草人先生就會頑皮的跑到準(zhǔn)星外面。

搭上左手，雙手持槍的穩(wěn)定性就好了許多，瞄準(zhǔn)的時間再長一些，砰，砰，砰……

嗯，不錯這次有三發(fā)上靶。

又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陣，手腕被這支點41口徑的柯爾科1627強(qiáng)大的后坐力震的麻木，更倒霉的是他的右手大拇指，扣擊槌扣的腱鞘炎都要犯了。

莫里斯大叔聳了聳肩，然后他一臉嚴(yán)肅的對著林蒙道：“我有兩個建議，要么以后你以后盡量出門別和人起沖突，要么你得多練練槍法?！?

出門不和人起沖突？

這難度有點兒大……畢竟這里可是該死的西部。

林蒙甩了甩酸麻的右手，然后他很認(rèn)真的說道：“那我還是多練一練吧。”

莫里斯大叔看了看他甩動右手的樣子，說到：“休息一下吧，你這槍法一時半會練不好?！?

林蒙正要將左輪插回槍套中。

莫里斯大叔又?jǐn)r住了他，從他手上拿回手槍，向左一擺，甩出轉(zhuǎn)輪彈倉，裝進(jìn)去五顆子彈，又啪地合攏，小心仔細(xì)地將唯一空著的那個彈巢，轉(zhuǎn)至擊槌前的待擊發(fā)位。

這樣一來，哪怕走火，也只是“空彈”！

這才重新將槍塞進(jìn)林蒙腰間的槍套里。

“一個合格的牛仔，絕不會帶著一把沒有子彈的槍。”

莫里斯大叔從夾克內(nèi)的暗兜里掏出一個扁平的錫壺，擰開蓋子抿了一口，然后遞給林蒙。

林蒙接過來，學(xué)著莫里斯大叔的樣子，嘗了一口。

“咳咳……”

一股帶著苦澀氣息的烈火順著喉嚨灼燒至胃部。

“苦艾酒，昂撒那邊的水手帶來的，聯(lián)邦這邊不常見，味道很獨特，多喝幾次就習(xí)慣了，很提神。”

莫里斯大叔笑著拿回酒壺，喝了一口，又遞過去。

于是陽光明媚的午后一大一小二人坐在土丘下一株被伐倒的水杉樹樹干上，面對著靜謐的湖水，一邊喝著味道古怪的苦艾酒，一邊享受著愜意的清晨，微風(fēng)吹過草地，掀起陣陣漣漪，帶來潮濕清新的青草氣息。

半餉過后，莫里斯大叔突然打破了沉默，頗為好奇的問了一句：“林蒙，你為什么來美吉尼亞？”

“嗯？”

林蒙不太理解對方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我聽說你來自利努浦，那是一座挺繁華的城市?！毕肓讼?，又補充道：“你接受過教育，和我們這些粗人不一樣，你會讀寫和算數(shù)，在城市里不是會過得很好嗎？為什么要來西部？”

林蒙這才明白，對方大概是誤會自己是那種富裕的市民家庭的孩子。

于是，大致的和他說了達(dá)弗朗叔叔的事情，又簡單地說了自己家的情況。

莫里斯沉默了片刻，才回應(yīng)到：“想不到城里也有這么窮的人，看起來還沒有大多數(shù)鄉(xiāng)下人過得好?！?

繁華只是城市一面，在陰暗的角落里依舊有貧窮、骯臟和茍且。

林蒙正要點點頭，表示附和。

不料，莫里斯大叔又補充了一句：“你那個叔叔達(dá)……達(dá)弗朗，他可不是個正直、體面的紳士。他這么對你，你不怨恨他嗎？”

林蒙覺得莫名其妙，雖然達(dá)弗朗叔叔因為雜貨鋪經(jīng)營不善、家里開支又太大，不得不裁掉自己，但是畢竟是他將自己帶來美吉尼亞，間接的讓自己擁有如今的一切，林蒙內(nèi)心深處還是十分感激他的。

于是有些奇怪的問到：“您，為什么要這么說？”

“我知道這個人，約克鎮(zhèn)上雜貨鋪的“店主”。他剛來約克鎮(zhèn)的時候一窮二白，靠著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和能說會道的嘴，騙取了一個富有的寡婦的芳心。那間雜貨鋪是那個寡婦之前丈夫的遺產(chǎn)，所以說他實在算不上是真正的“店主”，頂多是店主的配偶。”

“那又怎樣？雖然娶一個富有的寡婦，來繼承一筆遺產(chǎn)有取巧的嫌疑，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懷疑他的人品，更何況這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為什么要怨恨他？”

莫里斯大叔直視著林蒙的雙眼，問到：“你來之前，這對夫婦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對吧？”

林蒙點點頭。

“那么，這間雜貨鋪以后有誰來繼承呢？等他們老了，沒有能力繼續(xù)經(jīng)營這間雜貨鋪的時候，他們該依靠什么為生呢？他們其實已經(jīng)并不很年輕了?！?

“他們確實需要一個年輕人來繼承……你的意思是我？”

“不，是你的叔叔達(dá)弗朗希望是你。畢竟這是那位女士前夫的遺產(chǎn)，如果她和你叔叔離婚，又和別的更年輕的男士在一起，那么你的叔叔就又一無所有了……你知道的，這對于那位女士來說并不困難。西部的小鎮(zhèn)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輕力壯、一窮二白的年輕小伙子?！?

“好吧，確實如此。所以……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不再需要我了？”

莫里斯聳了聳肩，遞來酒壺，說到：“等你長大一些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事挺常見得。”

表面上看來，是一位富有慷慨的叔叔對侄子的提攜。背地里卻滿是自私和算計，一旦失去價值，便無情的遺棄，絲毫沒有顧忌親人之間的情誼。

一切都是利益，一切都是算計，根本沒有什么良心發(fā)現(xiàn)……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

林蒙拿起錫質(zhì)酒壺抿了一口，一股辛辣苦澀的味道，彌漫在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