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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巴西

  • 魯濱遜漂流記
  • (英)丹尼爾·笛福
  • 4781字
  • 2024-02-04 17:58:17

我發現,盡管我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但依舊無法追上他們,也許我們還來不及向他們發出信號,他們就已經走遠了。我全力追趕了一陣也沒能追上,正感到絕望的時候,他們似乎通過望遠鏡發現了我們,而且還看出這是一艘歐式的小船,于是他們猜想,這一定是從某艘失事的大船上放下來的救生艇,所以他們放緩了航行速度,好讓我們追上去。我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而正好這船上還有一面我以前主人家的船旗,于是我就向他們揮動旗子,作為求救的信號,而且還開了一槍。后來他們告訴我,盡管他們沒有聽見槍聲,但看到了硝煙和揮動的船旗。看到這些信號后,他們便好心地停下來等我們。大約三個小時之后,我們登上了他們的船。

他們分別用葡萄牙語、西班牙語以及法語問我是哪里人,可我一句也聽不懂。最后,船上的一個蘇格蘭水手過來和我打招呼,我才告訴他我是英格蘭人,是從薩累的摩爾人手里逃出來的。然后他們友好地請我們上船,并把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船上。

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我竟能絕處逢生,此時我心中的欣喜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很快我就決定將我所有的東西都獻給船長,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但他卻慷慨地拒絕了,還說到達巴西后,他會將我所有的東西都歸還給我。他說:“因為我救你的命,只是為了將來有人也能救我的命。也許總有一天,我也會遇到同樣的情況。此外,”他繼續說道,“到達巴西后,你遠離了家鄉,如果我拿走你所有的東西,那么你將一無所有,只會忍饑挨餓,那樣就相當于我救了你的命之后又害了你的命。英國先生,”他說,“我送你去巴西完全是出于仁慈,這些東西可以幫你在那兒維持生計,或者作為你回家的路費。”

他的提議確實充滿了仁慈,而他也真誠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諾。他吩咐水手們不要動我的任何東西。然后他將我所有的東西都收歸他本人保管,還給我列了一份詳細的清單——甚至包括我的三個罐子,以便到時候再歸還給我。

他看中了我們那只漂亮的舢板,便告訴我他想買下來,留在船上使用,還問我要多少錢。我告訴他,他對我如此慷慨,因此我不好意思要錢,讓他說了算。于是他對我說,他愿意預付給我一張八十西班牙銀幣[1]的支票,我可以拿它去巴西換取現金;如果到了巴西有人愿意出更高的價錢,他再補上差價。另外,他還打算出六十西班牙銀幣,要蘇里跟隨他,但我并沒有接受。不是我不愿將他賣給船長,而是我非常不愿出賣這可憐孩子的自由,因為他曾忠心地幫我獲得自由。于是我將拒絕出賣蘇里的理由告訴了他,他認為我的做法是公正的,并向我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如果這孩子變成基督徒,那么他會讓他在十年后獲得自由。蘇里表示他愿意跟隨船長,于是我便同意了。

去往巴西的航行十分順利,大約過了二十一天之后,我們就到達了萬圣灣。現在我又一次脫離了苦海,也該考慮接下來的安排了。

船長在各個方面都很照顧我,這樣的事例真是數不勝數。他不但不收我的任何路費,還分別花了二十和四十達克特金幣[2]買下了我的豹子皮和獅子皮;而且他還將我那只舢板上所有的東西都按照清單如數還給了我。我愿意出售的東西他全都買下了,比如酒箱、槍支彈藥以及我制作蠟燭后還剩下的一塊蜜蠟。總而言之,我將自己所有的物品以二百二十西班牙銀幣的價格賣給了他,這些錢就是我到達巴西時所有的財產了。

我剛到巴西不久,就被船長介紹給了一個和他一樣善良正直的種植園主,他有一個農場(當地人這么稱呼),實際上是一個帶有甘蔗種植園的制糖廠。我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時間,并由此了解了一些種植甘蔗和制糖的方法。我發現,這些種植園主的生活非常優越,也知道他們是如何暴富的。因此我就想,如果能獲得在巴西定居的許可,我也要成為一個種植園主,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同時我決定想辦法讓船長遺孀將我存在她那里的錢匯到巴西來。為了順利拿到入籍證書,我幾乎花光了手頭上的所有積蓄,盡可能多地購置了一些尚未開墾的土地,并根據我即將從船長遺孀那里收回的資本,制訂了一個經營種植園和定居的計劃。

我有一個鄰居,名叫威爾斯,來自葡萄牙的里斯本,他的父母是英國人,情況和我差不多。我倆的種植園緊挨著,我們經常在一起交流,關系也不錯。我們的資金都不太充裕,因此在兩年左右的時間里,我們種植的主要是糧食作物。不過,隨著資本的增加,我們的種植園也逐漸走上了正軌。于是到了第三年,我們開始種植煙草,而且還開墾出了一大塊土地,準備來年種上甘蔗。但我們最大的問題是缺少幫手,現在我懊悔不已,當時不該把蘇里讓給那位船長。

但是,唉!對于我來說,做錯事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了。我沒辦法,只好硬撐著。這種生活無法展示我的天賦,也不是我所喜愛的;為了它,我無視父親的一切忠告,毅然決然地背井離鄉。我現在正步入中間階層的生活,或者說下層生活的上層,這種生活不就是我父親曾極力倡導的那種嗎?如果我決心要這樣生活下去,那還不如待在家里,那樣就不會遭這么多罪了。我常常對自己說,如果我待在英國,留在親朋好友中間,那么我也能過上這種生活,又何必千里迢迢來到這蠻荒之地,身處陌生人和野蠻人中間,與我熟悉的世界完全隔絕呢?

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我就不禁會產生這種懊惱的情緒。除了這位鄰居之外,我沒有任何人可以交談;除了辛苦地勞作,我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我常想,現在的我就像一個被遺棄在荒島上的人,那里荒無人煙,只有我自己。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總感覺自己目前的境況比真實情況要糟糕得多,這時上天就會真的讓他們陷入那種糟糕的境地,從而使他們切身體會到,自己過去的生活是多么地幸福。比如我,如果我繼續過著現在這種生活,那么我完全有可能發家致富,可我卻將這里比作一個荒涼的孤島。這種毫不知足的想法遭到了報應:后來我竟真的陷入了一座荒涼的孤島,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就在種植園逐步走上正軌、我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我的那位朋友——就是將我從海上救起的那位船長——又回到了巴西。他的船要在巴西停留將近三個月,在這里裝載貨物,準備再次出航。當我告訴他我在倫敦還存有一點兒錢時,他給了我一個友好而真誠的建議:“英國先生(他總這么稱呼我),你可以給我出具一份正式的委托書,再寫一封信給你在倫敦的朋友,讓她把你的錢交給我指派的人,并委托她購買一些適合在巴西銷售的貨物,送到里斯本去,到時候我從歐洲返航時幫你帶回來。不過事事都有風險,以防萬一,你可以先支出一百英鎊用于種植園的經營,也就是你存款的一半。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可以再用同樣的方式將另一半的錢用作投資。即使失敗了,你也能至少留下一半的錢。”

船長考慮得相當縝密,他的建議充滿了誠意,我深信,目前對于我來說,這是最周全的辦法了。因此,我給那位替我保管存款的遺孀寫了封信,并按照船長的要求給他出具了一份委托書。

在給倫敦那位遺孀的信中,我詳細描述了我離開英國后的種種遭遇——我如何成了奴隸,又如何逃亡,如何在海上遇到葡萄牙船長,這位船長待我如何慷慨仁慈,等等——和我現在的處境,以及我對于這筆存款是如何安排的。這位正直的船長來到里斯本后,設法通過那里的一位英國商人把我的信轉交給了那位英國遺孀。她從信中得知了我的所有情況,于是,她不僅把我的錢如數都交了出來,而且還自掏腰包,送給了葡萄牙船長一筆錢,以感謝他對我的慷慨仁慈。

在倫敦的那位商人根據船長列給他的貨單,用這一百英鎊在英國購買了貨物,并直接送到里斯本交給船長,然后船長又把這些貨物全都安全地運到了巴西。這些貨物中還包括我的種植園所需要的各種工具、鐵器以及生活用具——盡管我事先并沒有指示他購買這些貨物(因為我對這一行還沒有多少經驗,所以沒有想到這些),但他卻全都替我考慮好了。

當這批貨物運抵巴西時,我認為自己發財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因此又驚又喜。船長簡直就是我的好管家,他還拿出了我朋友送給他作為禮物的五英鎊,為我雇用了一個白奴,聘期為六年。他不接受我的任何酬謝,在我的一再堅持下,他才收下了一點兒我自己產的煙草。

更幸運的是,我收到的英國貨物,比如棉布、呢絨等紡織品,在巴西很受歡迎,也就特別值錢,于是我設法將它們賣出了好價錢。可以說,我現在獲得的收益超過了這批貨物進價的四倍。在種植園的經營方面,如今我已經遠遠超過了我那可憐的鄰居:我先是買了一個黑奴,而后又買了一個白奴——我指的是另一個白奴,而不是船長從里斯本給我帶來的那個。

但俗話說得好:“得意忘形,必遭禍端。”我的遭遇正好驗證了這句話。第二年,我的種植園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在自己的土地上收獲了五十捆煙草,除了供應周邊的居民,還剩下不少。這五十捆煙草曬干收拾好之后,每一捆的重量都在一英擔[3]以上,我將它們儲存起來,等著那些從里斯本回來的商船將它們運走。隨著生意的日漸興隆,財富的日益增加,那些不切實際的計劃和夢想再次填滿了我的腦海,而它們往往是導致最優秀的商業精英遭受毀滅性打擊的關鍵因素。

如果我繼續照目前這種方式生活下去,那么毫無疑問,我將享受到一切我可能想象到的幸福,這正是我父親曾一直倡導的那種安靜、悠閑的生活,也就是被他稱為“中層生活”的一種最明智的生活方式。但我的人生注定與這種生活無緣,而且我的苦難和不幸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頑固地堅持出海游歷,變本加厲地為自己招致了各種不幸,直到后來回想起來,我才悔恨不已。我的這些追求顯然與那種遵從天命、順其自然地追求有益無害的生活方式、履行自己的職責是完全相悖的。

同我當初離開父母時的所作所為一樣,現在我的內心又開始不安分起來。我本可以靠著新種植園成為一個富人,過上優越安逸的生活。可是,我再一次放棄了這種愿景,轉而去追求那種輕率而不切實際的生活方式,希望自己一夜暴富。就這樣,我又一次陷入了人世間最痛苦的深淵;如果沒有這些不切實際的追求,那么我的生活或許是快樂和安逸的,就像世界上其他追求“中間狀態”生活方式的人一樣。

現在我來詳細地談談這段經歷。不難想象,我在巴西待了近四年,我的種植園日益繁榮;我不僅學會了當地的語言,還和許多種植園主同行以及在當地港口的圣薩爾瓦多商人相熟并成為朋友。我經常和他們談起我的兩次幾內亞海岸之旅,在當地進行貿易的情況,比如在那里我們很容易就能用諸如珠子、玩具、刀具、剪刀、斧頭、玻璃器具之類的小物件,換取金粉、幾內亞谷物、象牙等物品,其中也包括大量巴西人常用的商品。

他們總是聚精會神地聽我講述這些經歷,尤其是關于買賣黑奴的話題。販運黑奴在當時才剛剛興起,由于受到西班牙和葡萄牙國王的嚴格限制(必須得到他們的同意并公開簽署契約才能進行),因此,進入巴西的黑奴數量并不多,而且價格也很昂貴。

有一次,我又跟幾個熟識的商人和種植園主在一起非常認真地談論著這件事。第二天早晨,他們中有三個人過來找我,對我說,他們對昨晚我和他們談論的事情考慮了很久,并提出一個秘密計劃,還要求我暫時保密。他們告訴我,他們想安排一艘船前往幾內亞;還說他們以及和我一樣的種植園主,都很缺少人手;由于他們并沒有得到販運黑奴的許可,因此,即使將黑奴運到巴西來了,也不能公開買賣;于是他們打算去一趟幾內亞(只需要去一次),秘密運送一批黑奴到巴西,然后每個人分一部分。總之,他們想讓我負責去幾內亞海岸購買黑奴,并負責押運。他們還答應我,事成之后,我也能分到一些黑奴,而且整個過程中我也不需要出任何資本。

必須承認,對于一個不在本地定居或者自身沒有種植園的人來說,這個建議是很不錯的,很值得考慮,尤其是很適合那種想白手起家的人。但很顯然,我不屬于這種人:我的種植園已經初具規模,我只要繼續干上三四年,再把英國的另外一百英鎊弄過來,把它們投入到種植園的經營中,到時候掙個三四千英鎊是完全不成問題的,而且我的資產還會持續增加。在這種情況下,我要是還想進行這樣一次遠航,那真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了。

注釋

[1]西班牙銀幣,本書中所說的“西班牙銀幣”是西班牙在15至19世紀使用的一種銀幣,每個銀幣的價值為八個里亞爾,所以又稱八里亞爾。

[2]達克特金幣,中世紀歐洲各國流通的金幣。

[3]英擔,重量單位,在英國等于112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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