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薔薇教堂眾人的平均年齡在六十歲以上，但瑪麗卡以一己之力將它拉低了不少。

這個年輕女工可能只有二十歲出頭，甚至不到。

她有一頭淺棕色的頭發，扎著樸素的馬尾，身上穿著廉價但稍微有點花邊的衣裳，手里提著兩個油紙包，那是神父交代她去買的羊肉。

沒想到，羊肉買回來了，人沒了。

“神父嗚嗚啊啊啊。”

小女工撲在一位修女懷里嚎啕大哭。

“瑪麗卡，瑪麗卡，你別傷心，神父只是回歸了諸神的懷抱，他是個好人，一定能在神國安息。”

對于一群爺爺奶奶來說，性格開朗，喜怒全都寫在臉上的小女工就像孫女一樣。

林恩沒有盯著她看，因為樓梯上下來了一位治安局的警員，他的手里拿著一條布制警戒帶，并把那東西釘在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

“聽著。”

最后一顆釘子被砸進墻里以后，他轉過來對眾人喊道，“從現在開始，任何人都不許靠近樓梯，更不能上二樓。”

約什修士躊躇著說道：“可是長官，我和馬修的房間都在二樓啊。”

這座教堂工作人員的宿舍樓本來就很小，連神父的住處都只有兩個房間，更別說其他這些人了。

警員攤了攤手：“這是隊長的命令。”

潛臺詞是，你找他說去。

幾位老年修士當然不敢這么做，治安局的隊長對他們來說可是大人物了。

“看樣子，咱們得擠擠了。”

于是乎，幾位老年修士很快就配好了對，畢竟他們本就是二男四女，兩人擠一間剛好。

到那時接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恩和瑪麗卡身上。

“誒？”小女工傻乎乎地問道，“那你睡哪？”

“很感激你的關心。”

林恩干笑了一下，“我睡雜物間就行了。”

瑪麗卡眨了眨眼：“可是，我的房間就是雜物間。”

“.....”

準確來說，瑪麗卡住在神父房間的正樓下，也是二居室的結構，只不過外間客廳用來堆放雜務，里間是個單獨的臥室。

這么一來，林恩把外間的雜物歸整一下，打個地鋪就能先住下。

最終，白薔薇在惴惴不安的氣氛里迎來了神父身亡之后的第一個夜晚。

“弗拉斯卡修士，你要毛巾嗎？我有新的。”

瑪麗卡好心地詢問。

僅僅半天的相處，林恩就已經確定，這個小女工肯定是個善良又沒有心機的人。

還好，教堂的神父，準確來說是前任神父和修士們都不是壞人，但凡換個地方，這家伙最后的歸宿一定是被騙到妓院里去，畢竟她長得有幾分姿色，只是因為缺乏打扮而沒有完全顯露，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不用，我下午出去買被子的時候都準備齊全了。”

林恩會在任何時刻都讓一切事務井井有條，畢竟他過去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殺人或者保護別人不被殺，疏忽就意味著危險。

“還有，你叫我林恩就行。”他又補充了一句。

“好的，林恩。”

瑪麗卡穿著一件淺色睡袍，踩著拖鞋，有半截小腿露在外面，她剛從公共盥洗室回來。

林恩此時正蹲在雜物間的柜子前，盯著里面厚厚的一疊報紙。

“你喜歡看新聞？”

“喜歡。”

瑪麗卡把臉盆之類的東西放在墻角，“我從沒離開過帝都，希望有一天攢夠了錢，可以去環游世界，所以我得提前了解外面是什么樣的。”

林恩有些同情。

作為一名教堂的清潔女工，想攢夠這么多錢需要好幾十年。

最可憐的是，就算好不容易達成了目標，她也很有可能在出發后的第一趟蒸汽列車上就被偷盜一空。

林恩不想潑冷水，他隨手拿起了一張報紙，頭版頭條就很惹眼。

[訃告：教廷圣裁所大審判長馬休里斯·蓋洛德病逝，終年64歲。]

此時，瑪麗卡正好路過林恩身邊，一眼就瞥見了這張報紙。

“真可惜，我聽說，審判長閣下是一位正直的人，他嫉惡如仇，總是幫助被欺壓的平民教眾。”

林恩盯著報紙上的大審判官畫像，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嗎？我聽說他手底下有一些秘密殺手，專門幫他解決一些不適合公之于眾的問題。”

“這是誣陷！”

瑪麗卡有些生氣，“大審判官閣下不會做壞事，就算他真的有一些部下，那也一定是幫助他進行正義審判的。”

林恩笑了：“你說得對，至少我同意他是一位正直的人。”

瑪麗卡滿意的點了點頭：“真高興你也這么想，那么，晚安嘍。”

“晚安。”

瑪麗卡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甚至沒反鎖。

林恩揉了揉鼻梁。

這姑娘心真大啊。

他再次看了一眼報紙上的畫像，然后把那東西放回了報紙堆里，也鉆進了地鋪的被窩里。

....

啪。

咣啷。

“哈哈哈哈，給錢給錢。”

“你真該死。”

“操。”

天花板上傳來一陣陣的喧鬧。

撲克牌拍在地板上，酒瓶子四處亂滾，滿身臭氣的治安局編外探員在大喊大叫，讓這個本該安靜的夜晚變得嘈雜。

那個托雷隊長不僅封鎖了樓梯，甚至還安排了人徹夜看護，不讓任何人上樓。

從他們的對話里，林恩大致能聽出，這幫人的主業是街面上的混混，在治安局人手不足時，就聽從托雷隊長這樣的強力人士的調遣，所以想指望他們安靜地守著在這里，基本是不可能的。

林恩只是思考了三秒，就排除掉把他們勒死然后扔到萊斯河里的想法，因為那些年邁的修士們肯定也被吵的睡不著，說不定會注意到行兇的動靜。

況且，他骨子里就不是個變態，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他，殺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所以他也不會僅僅因為這幫人沒素質就把他們從這個世界抹除。

可他終究是有點生氣。

他可以好幾天不睡覺，甚至有一次，他要刺殺一位非常危險的巫師，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在房梁上趴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睡。

對他來說，因為喧嘩而不能安然入睡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是：他喜歡安靜。

他不能容忍每天晚上都有一幫醉鬼在自己頭頂胡言亂語。

“非得逼我把兇手找出來嗎....”

林恩有點無奈，一起普通的兇殺案和他來帝都的任務無關。

但是第二天一早，他還是出現在了治安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