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這是你要我整理的那些東西。”

瑪麗卡遞上了三張信紙，上面全是斑駁的墨跡。

她是個窮苦的孤兒，過去在白金區的福利院做女工，后來福利院因為某些壓力而關閉，她又來到了教堂。

相對而言，她算是運氣好的了，至少沒有流落街頭，可盡管如此，她依然沒機會上學，哪怕是私塾，所以她當然不識字，神父遇害前，她就已經開始學習，現在則是向林恩請教。

對此，林恩并不排斥，還順便安排她記錄一些自己需要記錄的東西。

比如葬禮結束后的幾天里，他時常帶著瑪麗卡上街，以分發即將來臨的圣祭日禮品為由，順便采訪人們關于售賣地皮的事。

林恩很清楚，那個到葬禮搗亂的獨眼隆只不過是替別人做事，幕后主使對于這個平民區來說，更是不得了的存在。

所以按照從前做事的習慣，他要提前收集信息，或許不會有用，但必須保證，任何突發情況都能得到應對，只要條件允許，他會盡量避免自己陷入被動。

林恩接過信紙，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字體，點頭道：“很好瑪麗卡，我認為以你的水平已經不必再進行識字課了，接下來要做的，是讓字體好看一些。”

“真的嗎？太好了！”

小女工開心得到處亂跑。

林恩盯著那個穿著白色麻裙身影在院子里歡呼雀躍，忍不住有些出神。

他掌握著幾十種不同的技能，也許上百種，但從來沒有因為學會了什么東西而高興成這樣。

當然，他無意干涉別人的行為，只是有些不解。

她明明只是個什么都左右不了的清潔女工，甚至沒有離開過這座巨大的城市，可她好像比自己更加自由。

對于林恩來說，這個問題比如何應對帝都里的權貴還要復雜。

他收回目光，看向了手里的信紙。

不得不說，瑪麗卡是個合格的書記官或者秘書官，她忠實記錄了當時和居民們的交談，基本精準，和林恩的記憶并無出入。

“林恩，你在看什么呢？”

正在這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讓·莫羅這次沒有抽煙，手里握著半拉橘子，一邊用高聳的腮幫子咀嚼，一邊走過來。

這里是后院，外人原則上是不能進入的，不過混熟了之后，讓·莫羅還是厚著臉皮擠了進來，但條件是不許抽煙，所以他需要尋找別的東西來堵住他的嘴。

“探長先生，你有什么事？”

林恩把信紙對折收進懷里。

“不管怎么說，你對付了獨眼隆，算是正式和幕后的人對上了，我愿意提供一些信息，或許你有意知曉？”讓·莫羅微笑道。

林恩伸手指了指路，兩人來到了教堂，和原先一樣，坐在了仁慈主神的圣像之下。

.....

帝都被稱為奇跡之城，沒什么別的理由，僅僅因為這里太大了，大到這座城市里的兩個區之間，仿佛就相隔了一整座深淵海那么遠。

海這頭的人很可能一輩子都抵達不了另外一邊，就好像青銅區的人永遠不會去白金區。

肚子里沒幾滴墨水的窮酸詩人會這么寫，其實誰都知道真正原因是，青銅區屬于平民，后白金區則匯聚了帝國從古至今，最為顯赫的那一批貴族。

白金區的占地面積很大，不過人口反而很少，畢竟那些有山有湖的莊園里也住不了多少人。

在那些使用率并不高，卻比林蔭大道還要寬敞漂亮的路上，日夜都有治安局的馬隊巡察，如果碰到某些看起來不夠光明磊落的人就會上去例行盤問，準確來說是因為他們衣著不夠體面卻又無人帶領。

莫里斯對這種狀況嗤之以鼻，因為他聽家里那位八十多歲的管家老瓊斯說，在過去，平民膽敢隨便靠近這些貴族莊園，就得被好好收拾一頓然后扔出去，而不是用現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

“都是議院那幫暴發戶害的。”

莫里斯坐在湖邊的躺椅上，手里端著一把鏤金長單管獵槍。

這玩意兒的槍管末端裝著一個小玩意兒，只要扣動扳機，那東西就會噴出一陣灼熱的蒸汽，讓子彈更具有威力。

他很喜歡這些蒸汽煉金術士鼓搗出的東西，因為它們威力巨大，而且精準，精準到讓他有自信隔著一片湖，命中對岸那個正在拼命奔跑的仆人。

莫里斯把那人套在瞄具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嘭！

對岸的身影應聲倒下。

“活該，小偷，哈哈哈。”

莫里斯把槍遞出去，又拿過女仆遞過來的熱毛巾，用芳香精油浸潤過，可以輕易消除手上的火藥味兒。

議院分權之后，提出的平等法案廢除了貴族動用私刑草菅人命的合法權利。

可是在這里，依然沒有人會阻止這個年輕人的行為，因為這里是海狼伯爵的府邸，因為莫里斯是伯爵唯一的兒子，因為代表貴族的內閣依然能和議院分庭抗禮。

“小瓊斯，林蔭區的地怎么樣了？”

莫里斯不是個不學無術的傻逼少爺，他只是單純厭惡現在的世道，所以他有時會顯得很暴躁，可他知道該怎樣弄錢而不得罪人——壓榨那些平民！

因此他很看重那片地，畢竟他老子在皇家工業部擔任建設大臣，伯爵明確說了，議院和內閣一致通過了開發林蔭區的提案，那地方很有潛力。

小瓊斯是老瓊斯的兒子，也已經是個六十歲的老頭了。

“少爺，維爾-橡木街區域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簽了字，我們當場就付了錢，完全沒有問題了。”

“你休想騙我！”

莫里斯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好幾天之前就有一半了，也就是說，這么長時間，你們才推進了六分之一？！”

但凡換個仆人來應答，恐怕此時都要嚇得瑟瑟發抖，不過小瓊斯和他爸爸老瓊斯深受伯爵信任，是這座莊園里不可或缺的柱石，所以他依然維持著淡定。

“是的少主，他們的確有些不太能干。”

小瓊斯小小地推卸了一下責任，“您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那個教堂吧？里面那個神父就是那幫平民的精神領袖，有他在，這事兒就推進不下去。”

“那就把他干掉。”

“是的是的，少主，我叫獨眼兒去做了，那個神父也的確死了，但是據我所知，教堂里出現了新的領袖，所以，居民的態度又搖擺起來。”

“該死！！”

莫里斯突然激動的大叫了一聲，他好像并沒有聽到老管家的話，眼睛一直盯著對岸。

那個被他“一槍放倒”的仆人居然又爬了起來，剛才他也許只是被槍聲嚇壞了，反正現在他依然健步如飛，吭哧吭哧地就跑上了對面平緩的草坡，然后消失在最高處。

“解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