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住的是莫漢神父留下的房間，畢竟現在“真相大白”了，神父的遺物都被收拾出來堆放在走廊上的木箱里，到時候會在葬禮上和棺材一起入土。

“林恩，約什修士叫你去開討論會。”

瑪麗卡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卻依然清脆得像鳥叫一樣。

林恩披上修士的黑袍，拉開門問道：“什么討論會？”

“我哪知道，我只是個清潔女工。”瑪麗卡洋洋得意地說道。

林恩無法理解她在得意什么，畢竟他沒有當過差生，不明白那種“你們得好好學習但我可以玩”的快感。

當他來到庭院的時候，其他六位年邁的修士都已經搬了凳子下來，圍坐成一圈，還留出了一個空位。

“林恩，你來了，我們需要商量一下之后的日子該怎么辦，快坐下吧，要來點兒草藥茶嗎？”

“謝謝，不必了，麥格娜修女。”

林恩大概猜到這個所謂討論會到底要討論什么了。

按照教廷制度，全世界的任何一座教堂里，最少都得有一位神父，有的地方甚至不止一位。

但白薔薇教堂現在沒有神父，也就是說，無論是婚喪嫁娶，還是一些節日和圣祭日的活動，都沒人主持了。

不過帝都里仍然保留著信仰的人不多，幾位修士雖然只是充數的，但看了這么多年，好歹也能應付過去。

可問題在于，沒有神父的教堂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這地方本來就已經脫離了教廷的掌控。

現在，眾人應該寫信到位于黃金山的諸神榮光大教堂，讓教廷樞機處指派一位新的神父。

“但是我擔心，一旦教廷知道這件事，可能會把白薔薇教堂給關閉的。”麥格娜修女和當天在門口給林恩引路的時候相比，顯得憂慮了許多。

如果發生這樣的事，他們這些沒有其他收入的老年人可能撐不過下一個冬天。

約什修士喝了口草藥茶，苦澀讓他的老臉蒼白了幾分。

“也許我們可以去福利會領些補助，然后，做做零工什么的。”

“馬修，你如果想說夢話，應該現在就到床上去。帝國不會給教廷的人發補助，更沒有人會雇傭幾個隨時可能心臟病發作的老東西。”

有個毒舌的老修女說道，“我們只能等死啦。”

“有沒有可能。”

厚道的麥格娜修女說道，“我們在信里懇求教廷，讓他們不要取消教堂，帝都里還有一些老人對諸神有著堅定的信仰。”

“對。”馬修修士贊同道，“我們要描述這里的信徒有多虔誠，就像喬納森太太那樣，教廷一定會理解的。”

眾人的討論逐漸熱烈起來，就好像將要溺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恩一言不發，在旁邊認真聽取每個人的觀點，直到麥格娜修女把話頭帶過來。

“林恩，你是年輕人，又是從南方來的，也許能提供更可靠的建議？”

其他修士都住了嘴，全部看了過來。

老年人擁有更多的生活經驗，他們明白集思廣益的重要性。

面對匯聚而來的目光，林恩淡定的點了點頭，從懷里取出了一張折疊好的信紙，把東西放在了石桌上，沒有急著展開，而是先說道：

“我不明白，各位，白薔薇教堂在帝都，教廷根本管不到這里。既然你們不希望教堂被關閉，又為什么非得把一切都據實稟報？”

他攤了攤手，好像自己的老師一樣說道：“永遠要記得，別把主動權交給別人。”

幾個老家伙眉頭一皺，感覺他說的好像不簡單，可又有哪里不對。

“你說得很不錯，可是，就憑我們幾個老弱修士，該怎么才能在教廷面前奪取主動權？難道，要去黃金山抗議嗎？”約什修士問道。

林恩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其實我們只需要保持原樣就可以了，在這件事上，我們天然具有主動權，因為教廷管不到帝都來，不是嗎？”

眾人面面相覷。

說得這么熱鬧，搞了半天就是不把事情告知教廷？

“可是林恩。”

麥格娜修女說道，“你也許不知道，每個季度，神父都要親筆寫信到黃金山，報告教堂境況，我們當然可以閉口不言，可這持續不了多長時間。”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事情哪有這年輕人想得那么簡單，否則他們也不必這樣頭疼。

林恩在這時候終于開始把折疊的信紙翻開，平坦地鋪在桌上。

“當然，我已經有所準備，這就是下一封要寄給教廷的信，我昨天夜里就寫好了。”

“...”

“哈哈哈。”

馬修修士拿起信紙，順便把放在桌上的老花鏡戴上，搖頭笑道，“哪有這么容易，神父之前寄過至少幾十封信，樞機處的人一看筆跡......”

他說到一半，突然就愣住了，因為透過鏡片，他看清了信紙上的文字。

“仁慈主神在上，這，這是神父寫的，我絕對不會認錯！每次都是我幫他校對。”

林恩聳了聳肩：“抱歉，修士，我必須糾正您，死人不會寫信，這是我根據莫漢神父的筆記模仿寫的，不太容易被認出來。”

豈止是不太容易，字跡比神父本人寫的更像！

這是當然的，偽造課讓林恩吃過很大的苦頭，好在他最終通過了老師設置的考驗，算是畢了業。

“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的確可以瞞過教廷了！”

修士們雀躍起來，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消息呢？只要教廷不知道莫漢神父已經回歸神國，那么教堂的活動經費就會按時寄來，雖然那并不多，但大伙也只是想求一個地方棲身而已。

這種行為當然算不上崇高，可為了解決生存問題，也顧不上這許多了。

林恩倒是不在乎錢，他在皇家銀行有一個不記名賬戶，里面應該有不少存款，他很多年沒查過了。他只是想保留這座教堂，否則他這個修士也沒地方呆。

“約什修士，我要麻煩你你去查一下，上次教廷的特使來帝都是什么時候，我們得做好萬全的準備。馬修修士，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抽空把神父曾經給教廷寫信的內容寫下來，我是說，盡量選你記得的內容。”

兩個老頭立馬就去照辦，好像給他們分配工作的是一位新的神父。

等到事情敲定以后，林恩就想回房間去琢磨自己的任務，但麥格娜修女把他拽到了一邊。

“聽著，林恩，我覺得你不該這樣做。”她小聲說道。

林恩以為對方要從道德角度來譴責不誠實的行為，然而他卻罕見地猜錯了。

“我們這群老家伙沒幾年活頭了，在事情敗露以前，可能我們都死光了，你不一樣。”

麥格娜說道，“你還年輕，到時候他們要追究你的責任怎么辦？你說不定會被判處死刑。”

教堂也有審判和行刑權，但只對內部人員有效。

林恩笑道：“不必替我擔心，麥格娜修女，圣裁所可審判不了我，您只要安心地留在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