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朱瞻基第一次看見爺爺瞪著自己。

甚至……有些許不滿？！

爺爺多少年沒有用這種不滿的眼神看自己了。

還未等朱瞻基解釋，就聽見朱棣冰冷的聲音響起。

“跪下！”

朱瞻基愣神片刻，雙膝跪在李云夢面前。

“道歉?！?

面對朱棣的威嚴，朱瞻基不敢有絲毫的猶豫。

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對著李云夢說道：“李先生，剛剛是我有些唐突了。”

“還望見諒。”

并且自覺的遞上了自己身上所剩的銀兩。

懂得察言觀色，朱瞻基受寵的原因之一。

當然最重要是無條件聽朱棣的話。

朱棣說什么，他就做什么。

看著跪在地上道歉的朱瞻基，李云夢也是略有些擔憂。

唉，早知道不做這單了。

這年輕人看著，地位應該不低。

畢竟誅九族這話，也只有官府的人能說得出來。

商賈怎么能比得上朝廷的人，還是認個慫吧。

自認倒霉了。

反正這人也給了錢財。

雖然挨了一拳，好在沒虧就行。

“唉，行了老爺子，你們道歉那此事我也不追究了。”

“你們自行離開吧?！?

朱棣連忙詢問道。

“那先生，若我還想買夢，可否前來？”

李云夢擺了擺手。

最好別來，不然真遭不住。

從李云夢對于他的態度，他便明白。

朱瞻基的出現，讓這位先生心生不滿了。

嘴上不敢說，只是害怕他們勢力罷了。

對此，朱棣也沒有強求。

帶著朱瞻基便準備離開這里。

走時，卻依稀的聽見李云夢嘴里的呢喃。

“看來還是得少和官府的人打交道。”

朱棣瞬時頓了頓神，沉默片刻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不論朱瞻基怎么追，朱棣都沒看朱瞻基一眼。

雖然李云夢嘴上這么說。

實際上，做生意怎么可能不和官府打交道。

看來需要打造屬于自己的關系網。

才能活得好一些。

可就在店鋪里吆喝，這么冷的天。

生意也不可能自己走上門。

看來得自己去上門推廣了。

……

朱棣在離開夢境商店后。

徑直去了雞鳴寺。

朱瞻基就這樣跟在朱棣身后。

走到雞鳴寺門口，朱棣突然停頓了下來。

一時間讓朱瞻基不知所措，只能低著頭。

望著身旁的朱瞻基，朱棣沉默良久，最終說出三個字。

“別跟我?！?

朱瞻基聽見這三個字卻如同天打雷劈了般。

霎時，呆愣在了原地。

魂不守舍，朱棣并未理會，徑直走進了雞鳴寺內。

剛走進雞鳴寺，就能夠聽見吟誦佛文的聲音。

雞鳴寺很大，洪武二十四年重建，且擴大規模。

而這座寺廟里住著的，自然是他的老朋友姚廣孝。

一頂白帽子，讓他做了皇帝的老和尚。

屋內，一進門就看見一個穿著僧袍的和尚正在烤火。

一邊烤火，一邊看著手里有關道家五行的書籍。

朱棣進門換了鞋，脫掉衣裳來到火爐旁。

伸出一雙滿是傷痕的手。

姚廣孝邊看著書籍，邊笑道：

“看來皇上遇見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可否讓老衲聽聽，也讓老衲也開心開心。”

朱棣也是被姚廣孝這話給逗樂了。

笑道：

“這世界上，敢這么和我說話的?！?

“也就只有你這老和尚了?！?

一句話，便讓朱棣心情好了許多。

自從徐妙云病逝后，能說說心里話的也就只有這個老和尚了。

對于姚廣孝的諸多行為，朱棣并不在意。

這世界上，也就只有姚廣孝敢這么調侃他了。

“唉?！?

朱棣脫掉鞋子，靠近火爐，眼神惆悵的看著爐子里的火。

“我剛剛回來的路上，看見一個商人，挺有意思的?！?

商人？

姚廣孝放下手里的書籍。

朝著朱棣望去，這表情，有些不對勁吶。

“商人？”

朱棣突然一笑。

“老和尚，你猜猜看，這商人賣的是什么？”

這一次，朱棣有信心，姚廣孝就算是想破腦袋。

也絕對想不到，這個商人賣的是什么。

十幾年來，每每當自己有心事的時候。

這老和尚都能準確無誤的猜中自己的心理。

要不是和姚廣孝相處多年，不然他真的想一刀砍了他。

他害怕有人太了解他。

又害怕沒有人了解他。

姚廣孝緩緩站起身，走到一旁書桌旁，上面堆滿書籍和奏章。

掃了一眼，姚廣孝拿起一個棋盤：

“天下商賈，無非賣食，珍，器，衣。”

“皇上在這應天府生活多年，什么沒見過。”

姚廣孝緩緩來到朱棣身旁，坐下后，便開始擺起了棋盤：

“能讓皇上感興趣的，無非兵刀刃，馬匹，和戰有關之物?！?

朱棣輕笑一聲。

這老和尚，對自己的性格摸的倒是很清楚。

天底下，能讓他這老頭子感興趣的東西真不多了。

女人，錢財這些他早已經失去了興趣。

又或者說，他從未對這些有過興趣。

能讓他感覺有意思的，無非是好馬，好兵器，好戰術等等關于戰爭之物，之事。

不過這次老和尚失算了。

“這個商人賣的，不是兵刃馬匹，也不是什么攻城器械?！?

聞言，姚廣孝眼神有些好奇。

“這倒是奇怪，未曾想皇上居然也會被時間凡塵所吸引，稀奇。”

調侃之意，無異外呼言。

他只是皇帝，又不是仙人。

時間塵塵，江河山川亦得他心也。

“算了，不和你打馬虎眼了?！?

“諒你也猜不出來?！?

世間萬物何其多，他姚廣孝也不是全知全能。

有物不居齊心，自是不知。

沒猜中對姚廣孝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過未知之事，皆有好奇之心，他也一樣。

“他賣的是夢。”

朱棣侃侃道。

“稀奇，我雖未曾閱覽千古書籍，卻也略知一二。”

“行過大江南北，卻也從未聽聞這夢，還能賣?！?

他的見識或許和姚廣孝相對而言。

不是那么豐富，卻也略知一二史書。

從未有過記載，夢亦能以奇貨賣之。

身旁姚廣孝也同樣感覺到有些驚訝。

夢，謂虛幻也，亦歸真實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不醒，夢亦真。

若夢醒，那夢中一切將為假。

夢有的時候真的很神奇，連他也未曾能夠理解。

或許能夠理解夢究竟為何物的人。

恐怕也只有那位莊子先賢吧。

莊周夢蝶，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