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喝多的安娜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看起來毫無防備。

艾琳望著剩下的小半瓶紅酒，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能喝別喝……

她本以為安娜會教她一些基礎(chǔ)魔法或死靈術(shù)，沒想到只聽了一段不知真假的故事。

聽安娜老師的意思，她去年受的傷還沒好，不過艾琳也不敢做什么，她可不相信半瓶紅酒能醉倒一名臭名昭著的高級魔法師。

而且，她懷疑安娜的精神有問題，很多年前就被逼瘋了，還是小心點為妙。

哎……

壓下叫醒安娜的想法，艾琳把她攔腰抱起，準備送去二樓的客房。

小教堂的二樓有兩間客房，以前專門用來招待外地的教徒。

安娜的身高約1米65，比1米7的艾琳稍矮一點。她的身材不錯，體溫卻冰涼，像是一具不沉重的死尸。

安娜睡著時一動不動，模樣十分文靜，不像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死靈魔法師。

“嘿嘿～小妞～”閉著眼睛的老家伙含糊嘀咕了一句，臉上突然綻放出的笑容，讓艾琳差點把她丟出去。

也不知安娜是故意的，還是真夢到了什么。

“……”

好吧，是錯覺。

事實上，艾琳有點后悔當安娜的學生了，這位大佬瘋瘋癲癲的，說不定哪天就會把她變?yōu)椤凹胰恕薄?

不過當時的艾琳也沒有其他選擇，不同意，九成會被老師變?yōu)椤凹胰恕薄?

而若是選擇隨安娜前往帝都圣薩維爾，艾琳猜測，自己有十成的可能被變?yōu)椤凹胰恕薄?

早上發(fā)生的事情挺危險的。艾琳也不明白安娜為什么看上了自己，誰知道瘋子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更別提猜到對方的想法了。

下午時分，安娜依然未睡醒，勿忘草村仿佛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冷清。

有的村民歡喜，有的村民憂慮，還有的村民在教堂門前找到了艾琳。

“修女大人，我能成為騎士嗎？我想保護村子的安全！”

一名骨瘦如柴的少女，拎著一把不知從哪里撿來的長劍，從遠方一瘸一拐地小跑過來。

未等站在梧桐樹蔭下的艾琳開口說話，一旁正在匯報工作的村長罵道：“滾蛋！你也配成為騎士？連匹馬都沒有。趕緊去撒泡尿照照自己！”

村長的本意是不想讓艾琳為難，在這個階層格外固化的世界，騎士是一種榮譽稱號，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貴族才有權(quán)力冊封騎士，也只有貴族出身的年輕人，才能接受冊封，成為騎士。

一名貴族想要繼承領(lǐng)地，前提便是他的身份必須是一名騎士，上到皇帝、國王，下到子爵、男爵皆如此。

例如當今女皇，她不僅是奧司帝國的皇帝，也是諸多領(lǐng)地的公爵、伯爵、子爵……更是一名騎士，頭銜非常多。

爵位不是官職，而是奧司帝國分封貴族的等級制度。一般以占有土地的多少來確定分封爵銜之高低。

也就是說，一名公爵不代表他只是公爵，他還有可能是另一塊伯爵領(lǐng)的伯爵。

少女轉(zhuǎn)身離去了，毒辣耀眼的陽光讓她的身體缺陷格外明顯，令丑陋更丑陋，失落更失落。

“讓她成為村里的騎士吧。”艾琳開口說道。

離去的步伐一頓，少女僵住了，卻沒敢回頭。

“這……是不是不太合規(guī)矩？”村長小心翼翼地問道。

“什么規(guī)矩？”艾琳明知故問。

“就是……大人們定下的規(guī)矩？”村長撓了撓灰白的發(fā)絲，也說不上所以然來。

“你知道當今的皇帝陛下是誰嗎？”艾琳問道。

“不知道。”村長搖了搖頭。

“那你知道我們村的領(lǐng)主是誰嗎？”

“知道，勿忘草男爵大人。”

“那是以前，以后是我，這個村子還是我說了算，老師沒有管理領(lǐng)地的想法。”

今時不同往日，艾琳認為，如果她不遵守帝國定的規(guī)則，自立為王，那么按照安娜的性格，說不定會非常開心。

老師開心、看她越來越順眼了，沒準就會教她更多有用的本事。當然，也可能會提升“成為家人”的概率。

至于帝國怎么看……天高皇帝遠，帝國估計都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就算知道，也沒功夫管她。

就算想管……還有安娜在呢。

村長聽出了艾琳的言外之音，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二樓客房的窗戶，片刻后，見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便興高采烈地說道：

“行行行！您說了算！您說她是騎士，她就是騎士！我以前就覺得她長大后肯定能成為騎士，她從小就長了一張騎士大人的臉！”

“……”艾琳覺得這話耳熟。

“還不快滾回來！給修女大人磕頭！”村長轉(zhuǎn)頭對少女喊道。

“謝謝！謝謝修女大人……”少女小跑回來。

夏日的陽光讓少女展現(xiàn)出的快樂更為明顯。

簡單且不合規(guī)矩的冊封儀式并未占用多長時間。

半分鐘后，村長熱情地將少女騎士攙起，笑道：“以后好好鍛煉，修女大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是是是。”女騎士慌不迭地點頭。

她打算鍛煉之前先去找個水坑，欣賞一下自己這張“騎士臉”。

將女騎士打發(fā)走，剛剛反應(yīng)過來的村長問道：“您以后是貴族了嗎？我們稱呼您……勿忘草男爵？”

“不必，我不是貴族，原來的稱呼就好。”艾琳輕聲說道。

“可是……”村長遲疑幾秒，點點頭，“我明白了，男爵大人。”

“原來的稱呼就好。”艾琳糾正道。

“好的，男爵大人。”

“……”

“男爵大人，我想把附近幾個村莊的幸存者都召集過來，最好能把鎮(zhèn)里的幸存者也召集過來。”村長繼續(xù)談起正事，“這樣既能救人，還可以補充人手不足的問題。”

“可以。”艾琳正有此意。

“那個……”村長猶豫了一下，問道，“如果我們以后以死靈的方式存活，那么誰是我們的主人？安娜大人嗎？”

“誰把你們轉(zhuǎn)化為死靈，誰就是你們的主人。”艾琳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還是您來吧，您在安娜大人的身邊慢慢學習死靈術(shù)，我們可以等，不著急成為死靈，反正我們身體腐爛的速度極慢。”

村長又看了一眼二樓客房的窗戶，緊忙補充道：“我覺得安娜大人肯定看不上我們這些沒用、沒本事的賤民。”

“……”艾琳回過神，沉默片刻，說道，“我可以把大家轉(zhuǎn)化為死靈，但我不是你們的主人。”

“為什么？您也看不上我們嗎？”村長愣了一下。

“不是。”艾琳搖了搖頭，解釋道，“在我看來，你們?nèi)允侨耍驗楝F(xiàn)在的你們有獨立的思想，守人性，行人事，所以是人。

“但若是你們的頭上多了一位主人，多了一道意志，那么你們的意愿將會不由自主，逐漸喪失自尊、自信、自愛，長此以往下去，你們很可能會成為徹徹底底的死靈，而不是人。”

“我不懂。”村長茫然地說道，“我們還是人的時候，頭上也有一位主人，是勿忘草男爵。那時的我們不是人嗎？”

“所以我不是勿忘草男爵，不是貴族，只是一名修女，不要再叫我男爵大人了。”艾琳認真說道。

“……”

村長歪頭思索幾秒，“噗通”一聲給艾琳跪下了：“我明白了，修女大人……不！您不是人，更不是修女大人！您肯定是女神的化身！您是救苦救難的女神！女神吶！我是您最虔誠的信徒……”

說著，村長歡天喜地地拜起艾琳。

？

艾琳有點懵。村長是怎么想的？

“一群傻子。”谷雨在她的心里吐槽了一句。

“……”

艾琳覺得自己確實挺傻的，她明明可以擁有一群永遠都不會背叛她的屬下。

但是，相比較于成為村民們的主人，她更害怕的是……自己與這個落后腐朽的世道同流合污，逐漸習慣為了眼前的利益，給自己找各種借口，習慣接受一切她原本看不慣的、扭曲的東西，最終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在艾琳的眼中，領(lǐng)主的職責應(yīng)該是守護領(lǐng)地、服務(wù)領(lǐng)地，讓大家的生活越來越好，而不是成為村民們的“爹”。

權(quán)力與財富何時成為了成功的標志？沒有人性的美德，它們只會讓人更粗鄙丑陋。

艾琳不知自己以后能否守住本心，但是現(xiàn)在的她還不想拋棄心中的信仰。

她目前還認為，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絕不能開這個口子，哪怕眼前的誘惑再大，否則，我的書豈不是白讀了？

二樓的客房內(nèi)。

安娜站在玻璃窗邊，注視著艾琳的背影，眼神復(fù)雜。

這傻丫頭也太陰險了，不給她一丁點動手的機會！

你就不能干點壞事嗎？讓我把你變?yōu)椤凹胰恕倍嗪谩?

你不是為了成為他們的主人，而是為了救人。多么一個充分合理、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你怎么能不用呢？！

你真的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你讓我很沒有面子！我要懲罰你，狠狠地懲罰你！讓你永遠都沒資格成為我的家人！

沒有溫度的眼神化成了一灘水，安娜越看越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