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西蒙斯重重癱倒在地，他再也無法抵抗這股魔幻的力量。

他眼前流過了無數龐雜而詭異的景象：某個教徒涕淚橫流的表情……以及尸體那血肉模糊的半張臉……

哪怕閉上眼，這些景象也不會消失！

不，一旦西蒙斯閉上眼，便會感受到一陣詭異的不協調感。

就像，有什么人在注視著他！

黏膩冰冷的汗水從他的額角流下，西蒙斯索性睜開了眼。

他無意中瞥見，在跪倒一片的教徒們中，只有一個壯碩的身影仍然站立著，那是德雷克先生！

“鴉母，鴉母……請除我病痛……請賜我長生！”

兩行血淚從德雷克的雙目流下，他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只是癡癡地重復著兩句蒼白的禱言。

費曼的表情冷漠依舊，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那股力量的影響，他的語氣仍然平靜：

“賜汝血食。”

他的掌心鑲嵌著那把奇形利刃，大量的鮮紅液體在地板上匯聚成了血泊。即使如此，他看上去也并不痛苦，只是用完好的一只手向著推車上的尸體摸去。

手指接觸那蒼白皮膚的瞬間，奇跡發生了。

尸體那暗淡松弛的皮膚表面如同被加熱一般，迅速地由白轉紅。蒸汽，骨骼與肌腱被肌肉吞吐排出，化為液體滴落在地板上。

最終，這場駭人的表演以尸體的整只手臂被溶解為結束。取而代之的，是費曼手掌中一塊鮮紅發亮的肉團。

在慘黃燭光的照耀下，那顆肉團就如紅寶石般耀眼。

神奇的是，當那顆肉團出現在房間中，那困擾人的恐怖景象竟然在西蒙斯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顆肉團愈加發亮的光芒。

咕嚕……咕嚕……

有那么一秒，西蒙斯還認為自己聽錯了。那是有人吞咽口水的聲音嗎？

為什么他能夠聽見如此細微的聲音？為什么這樣的聲音在房間內此起彼伏？

不知什么時候，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異變，就在此時發生了。

開始時是一聲輕咳，德雷克好像被噎著了。他全身的肌肉松弛下來，雙腿無力地將軀干摔至地面，然而……

德雷克，或者說曾經被稱作德雷克的東西……被轉化為了數十塊大小不一的鮮紅肉團。除此之外，德雷克的油脂，骨骼，或是頭發……什么都沒剩下。

有的，只有肉團。

信徒們沸騰起來，他們瘋狂了。

西蒙斯不知道是誰踩踏著自己的身體躍過，撲向了那一坨坨肉團的所在。下一個他存有記憶的瞬間，十四五個衣冠楚楚的信徒們，竟然像暴戾的野狗般，搶著地上的肉團。

“愿鴉母保佑德雷克·索爾的靈魂！愿這位化身血食的同胞永遠安息！”

教主費曼虔誠地布道著。

“來，西蒙斯，安琪兒……”費曼慈祥地笑了，他將手掌覆蓋在尸體的軀干上，將后者轉化為了兩塊熟悉的肉團。

“該享用血食了。”

血淋淋的肉擱在他的手掌上，它們的分配歸屬不言而喻。

不！不能吃！

這死人尸體轉化來的東西……絕對有問題！

怎么辦？試圖逃跑？拼死反抗？

不，西蒙斯什么也做不到，因為他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那肉團在他看來……已經變得無比誘惑？

空虛的胃部和分泌的涎水在提醒他，進食的時間到了。

西蒙斯用最后的理智凝聚心神，轉頭看去……

在他最后的一絲理智也已被消磨殆盡之時……

“不！”

我才不想吃這種東西！

西蒙斯一把將那團東西打落在地，而一旁的安琪兒則迅速將其拾走。

他兩眼翻白，昏死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

“啊！”

睜開眼睛的西蒙斯嚇了一大跳。

他發現，自己竟躺在裝尸體的推車上。

不知是邪教儀式所帶來的巨大精神壓力，還是那消磨人理智的血食作祟，自己竟然暈了過去。

而將他攙扶起來，放在推車上的人……就在西蒙斯身邊。

“西蒙斯？你醒了？”

安德魯·費曼，這個逼迫他吃下死人肉的家伙就端坐在推車旁，用絨布擦拭著那把奇形小刀。

而費曼那只曾經被小刀洞穿過的手掌，竟如嬰兒般光亮細嫩，沒有一絲傷痕。

陽光照射到西蒙斯的臉上，外面天光大亮。而停尸間里的教徒們已然離去，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我……”

西蒙斯痛苦地抱住腦袋。

“你慢慢想，我說過，我會回答你的一切問題。”

既然如此，西蒙斯便思考了一會。不久他開口問道：

“你究竟是誰？”

“我的名字是安德魯·費曼，教團的領袖，赤髓鴉母最忠實的仆人……我猜你的下一個問題是，赤髓鴉母是什么？”

西蒙斯沉默著點點頭。

“赤髓鴉母是仁慈的天父與救主，肉體與愛欲之神，也是我們教團所崇拜的主神。”

聽著這個瘋子討論邪神本應令人抓狂，但冷靜下來的西蒙斯反而覺得有趣。

“所以……就為了討這個什么鴉母的歡心……你就殺掉了德雷克？”

德雷克也許是個混蛋，但他終究是自己的上司。一個失蹤的大活人可能會帶來很多問題。

“他本不用死。”費曼搖搖頭，抑揚頓挫地解釋道：“血食并非我所能制造的東西，它其實是鴉母的恩典。然而這份恩典并非人人都可享用……太老，太胖，或者病得太嚴重，都會引起血食的反噬。不能為鴉母所用之人，肉身便會化作血食。”

西蒙斯在腹中略帶惡意地編排著：以這種標準來看，德雷克恐怕是五毒俱全吧？

“無意冒犯，但……你不覺得你們是某種害人的邪教嗎？”

“彼之蜜糖，吾之毒藥。”費曼雙眼微閉，沒再多說。即使是在此時，他的舉止也一樣彬彬有禮。

“還有一個問題……”西蒙斯輕咳一聲，語氣古怪：“你為什么要回答我的問題？以及……你為什么還要留我一命？你就不怕我向當局舉報你？”

費曼笑了，單片眼鏡閃爍著光芒。

“信徒有了疑問，作為教主的我自然要予以解答。至于后一個問題……當然是因為你還有用啊。”

“能夠在門外感受到儀式的余波，證明你的感知過關。”

“能夠憑借自己的意志拒絕血食，證明你的理智夠格。”

費曼笑瞇瞇地注視著西蒙斯，眼神中滿是憐愛。

“這樣優秀的信徒，我怎么舍得殺掉呢？”

而西蒙斯的語氣卻愈加冷漠：“那你怎么就能確信，我會對你言聽計從，去做什么鴉母的信徒呢？”

“你當然會了。”費曼的笑容如太陽般燦爛，“你已經被鴉母注視過了。直到你死去，都將是祂的信徒。

那一刻，西蒙斯如墜冰窟。

他感受到了。

那種對血肉的渴望，已然扎根于他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