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厄加里蘇的艦隊向東逃竄之時，原本阻隔開陳祖義與厄加里蘇的明軍艦隊也紛紛讓到一邊，陳祖義的海盜船隊順勢一路北上，直沖崖州城而去。

崖州城崖州衛指揮司。

“將軍，有漁民回報，說海上有大量船隊正在向南航行，將他們早間放下的絲網都沖散了。”杜子良剛剛喝完花酒，腳步虛浮，在幾位親隨小心翼翼的攙扶下踉蹌上了馬，還未走幾步遠，就聽到手下的副官快馬跑來稟報。

“海上？哼，柳繼生鳥槍換炮了，就是不一樣啊！先讓百姓統計損失，回頭我們再找柳總兵算賬。”杜子良顯然還沒有意識到此刻崖州城外的海面上正在發生什么。

還沒等杜子良回到府邸，剛才接令回去的副官又折返了回來。

不過這次，他明顯沒有剛才那么從容淡定。

“將軍！將軍！崖州港遇襲！數百海盜迎著崖州港就來了！”

嘶啞的嗓音夾雜著吞咽唾沫的咕嚕聲，在無風的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還在酒精的迷幻沉醉的杜子良聽到遇襲二字，瞬間便從虛無中清醒了過來。

原本趴伏在馬背上的他陡然間直立起來，身子一顫，眼神立馬銳利起來。

“說清楚！不，去指揮司，邊走邊說！”杜子良雙腿夾緊馬腹，右手猛地一勒韁繩，轉瞬間便調轉了馬頭。

副官也緊跟在身側，只落后半個身位，快速開口道：“剛剛接到港外哨塔的回報，海上不足10里外有密密麻麻的海船向我們全速而來。其中打頭的艦船上立著“陳”字大纛！”

“陳祖義？”杜子良這會徹底清醒了，急忙開口，“此事稟報李千戶和我哥了嗎？”

“我和另外兩位副官同時出發的，想來李將軍和子桂將軍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副官點頭回道。

“好，快隨我去指揮司，顧闖，立刻鳴警！千戶所立刻城南集合！”杜子良一邊快馬加鞭向李顯闖所在的指揮司趕去，一邊吩咐另一名副官下去集合部隊。

“是，將軍！卑職這就去辦！”顧闖領命而去。

“媽拉個巴子！陳祖義！你這叛賊禍害了多少大明百姓，老子早就想會一會你了！”

-----------------

崖縣和崖州幾乎是同時觸發警鳴，但相隔近百里地，互相并不知道此刻兩城都即將遭受有史以來最嚴峻的攻城危機。

朱梓因為有早先系統的預警，所以準備工作做的格外充分。

崖縣經過朱梓這些時日的改進，用系統出品的18米高精磚城墻和城樓代替了原本的紅磚城墻，結實程度陡然提升了至少兩個檔次。

另外，朱梓還在四方城樓上新建了16座哨塔，并在南城門和北城門分別建造了甕城。

此時的崖縣城樓之上，驚雷軍一個千戶所正在不停的搬運各種守城器械和物資，箭矢、火油、石塊正一箱一箱源源不斷的運上城樓。

就連作為崖縣知縣的陳川都不禁感慨。

崖縣何曾打過這么富裕的仗啊！

而城內還駐守著三千剛剛訓練完畢的后備部隊，每700為一個單位，分別守備在四方甕樓之下，隨時上樓支援。

至于城外的三大主力，疾風軍全軍和南洋艦隊正在按兵不動，隨時進行回援，而驚雷軍二部也在徐欽輝的指揮之下，快速向著崖縣回撤。

朱梓想到徐欽輝，立馬一驚，趕緊心中詢問：“徐欽，你那邊現在情況怎么樣？”

“八哥，你問的真是時候，我剛剛發現前方有數百艘海盜船正在向崖州港全速前進，好巧不巧，特娘的正好攔在了我們回崖縣的航線上！”

徐欽輝有些頭大。

他現在只有7艘船，如果被對面的海盜船發現，那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更沒有任何僥幸可言。

他問了手下的大副，如果想要不驚動這群海盜，只有兩個辦法：

一、時熄燈停船，等待這群海盜過去，并祈禱他們不會往西探查。

二、從海盜后方鋌而走險，在海盜攻城的間隙，全速穿過去！

兩個方案都不是上簽，尤其是第二個，危險系數極高。

徐欽輝第一時間想到的崖州城僅憑李顯闖的一個千戶所怕是很難抵擋這數千海盜的突然襲擊，但冷靜下來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遠比海盜攻城要可怕得多！

韓志德呢！廖昌呢！

瓊州府聚集的那一百多艘精良水師呢？！

不是去崖州港外50里護航馬六甲艦隊的嗎？

此刻距離那倆千戶灌暈他們也不過才過去了兩個多時辰，怎的又突發了這么大變故？

徐欽輝腦子顯然有些不夠轉了，這種情形從未在他的腦海中存在過！

況且，數百海盜船襲擊大明的城鎮！

這種事，不說瓊州府還未發生過，就是整個大明開朝以來，都未曾發生過！

從來都只有我們打出去的份！

怎么可能會有宵小之徒敢來正面攻城！

他們，怎么敢的！

徐欽輝不是穿越者，他打心底里還是一個大明王朝的堅決捍衛者。

在外敵來犯之時，他本能的想要去維護大明的尊嚴，不論看崖州衛李顯闖是不是為了求財私通倭寇！

但崖州城的百姓無辜！

他們都是朱家的百姓！

徐欽輝有些走不動了，他現在就想起身迎敵！

他內心的家國情節不允許他在這樣的時刻做一個逃兵。

但朱梓是他的王爺，也是他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王爺現在也腹背受敵，他也無法接受朱梓在危難關頭自己不在他身邊。

“媽的！狗娘樣的海盜！”徐欽輝心亂如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得先開口道，“先熄燈停船，決議稍后。”

就在他煩躁不堪，來回走動之際，他看到還趴在桌案旁的柳繼生，氣不打一處來。

一腳就把如今的柳總兵踹倒在地！

“柳繼生！還睡！你狗日的家都要沒了！”

被踹了一腳的柳繼生“啊”的一聲忽而轉醒，一手捂著可到地板的臉，一手捂著剛被重重踹到的屁股。

他茫然的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茫然四顧，最后看到滿臉猙獰的徐欽輝，這才開口道：“徐兄，這是怎么回事？”

“你給我趕緊醒醒！海盜襲城了！崖州城！崖縣都被包圍了！”

“啊？”柳繼生顯然被這個消息嚇得一懵，愣愣地坐在地上，似乎還在回憶自己醉酒前發生的一切。

“不是，不是韓志德他們去迎接馬六甲使船嗎？怎么突然就海盜襲城了？”柳總兵，使命地甩了甩還在發暈的腦袋，強忍著暈眩感，勉強開口道，“我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行了，快起來，二副，給總兵打盆水，快！”徐欽輝聽得有些急躁，并沒有過多解釋中間的經過。

柳繼生逐漸清醒，也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趕緊抹了把臉，站到堪輿圖前，命副官將當下已經得到的情報一一標注在海圖上。

只見他拿著規尺量了又量，眉頭緊皺，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才轉頭朝著徐欽輝開口道：“徐大人，眼下，要緊的不是回援王爺，而是崖州城！”

徐欽輝聽到柳繼生的這番話，心里有些不悅，但又有一絲坦然。

朱梓是他的異姓兄弟，柳繼生不愿去救朱梓，他不開心，但崖州城里的百姓也是他大明的百姓，這么選擇，倒是能讓他無愧于心。

“此話怎講，柳總兵快快說來！”他一個健步便湊了上來，急迫地說道。

“你看，我們先拋開韓志德與廖昌的部隊不談。如果當下的情報不錯，這明顯就是海盜們的聯合行動。”

“一旬前，昌化遇襲，我備倭千戶所被迫調動到昌化和儋州城協防，到如今都沒有回來。”

“崖縣北門、東門的上千不明人士顯然也是海盜一伙，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半月前襲擊崖縣的余黨！”

“此刻我們面前這接近六百多艘大小不一的海盜船，少說也有五千人的規模，如果他們攜帶了攻城器械，那依照崖州城當下的城防力量，至多只能守住一日！”

“再說崖縣南門那兩支奇怪的艦隊，竄逃上岸的疑似馬六甲使船，后者則很是大明軍船。如果這個信息不假，那這支大明水軍毫無疑問就是韓志德廖昌他們！”

“襲擊使船那是誅九族的重罪！而本應執行護航任務的整支艦隊在沒有我的命令之下，公然劫掠藩國使船，更是罪上加罪！已經可以夠得上叛國的罪中之罪了。”

“如果確實如此的話，他們肯定非常清楚，如果還想活著逃出去，就絕對不可能放過崖縣所有的目擊證人！”

柳繼生一連串將自己從徐欽輝和朱梓那邊得到的情報一一列了出來。

“所以呢？”徐欽輝是知道前面的這些信息的，最后一個他還真沒想到。

“憑借王爺此前的準備，如果只是面對東北城的千余流寇和南城外的韓志德之流，守住崖縣三五日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如果我們眼前這一大群倭寇與韓志德廖昌也有所勾連的話，那。。。。。”

“那什么！快說啊！”徐欽輝越聽越急，文人當將領就是麻煩，直接說結果不行嗎？搞這么多一大堆！

“崖州城城破之日，就是崖縣失守之時！”柳繼生平靜地開口，但口中出來的話卻如驚雷一般炸響在眾人的耳畔。

“草！”徐欽滿嘴的國粹輝吐口而出，“柳總兵的意思是！我們要去支援崖州城？”

柳繼生先是點頭，而后又是搖頭。

徐欽輝被弄得不知所云，一時更是急切，兩頭他都不想有失，但兩頭的危險又都如此急迫，他有些亂了方寸。

“唰”的一聲，他腰間的長刀瞬間出鞘，一刀劈在桌案之上，竟將桌案一劈為二！

“尼特娘的能不能快說！”

“我知道徐將軍你很急，但請先聽我說！”柳繼生眼看著徐欽輝將他面前的桌案劈了個粉碎，但酒醒過后的他已然重又變成了那個身經百戰的抗倭將領，只聽他不急不躁地開口，“眼下我們貿然穿過去，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立刻回援崖州城，也有極大可能出現意料之外的風險。”

“什么風險！”

“你，怎么知道李顯闖不是跟這群海盜一伙的呢？”

“？？？”徐欽輝被柳繼生說的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是啊，先前他們還都猜測著李顯闖李千戶與倭寇有染，眼下這情形，還真說不好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如果他們就這么冒冒失失地沖入戰場，萬一面對的是李顯闖和海盜的兩面夾擊，那可就真的是十死無生了！

“那，那怎么辦？”徐欽輝有些心虛，剛剛一刀劈開桌子的時候熱血上涌，想都沒想，此刻他感覺自己做的有些冒失了。

“等！我剛才說了，崖州城我最了解，如果李顯闖與這群海盜不是一伙的，那最少崖州城今晚不至于立刻陷落，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回援他們。”

“養精蓄銳，大家也別生活做飯了，吃些干糧，隨時保持戰備狀態。另外，大副，號令全軍，即可就近尋找登岸之處，一旦時機成熟，我們從岸上回援，不走海上！”

柳繼生說的沉穩，語氣堅定又字字擲地有聲，僅憑聲音，絲毫聽不出這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

“您是說？”徐欽輝猜到了一些，但眼下必須要與柳繼生對其顆粒度，便緩緩開口：“您是說，從海上襲擊，我們的船明顯不夠他們打的，而我們的目標僅僅只是保城門不失，所以不需要跟他們死戰，只需要不斷消耗他們的體力就行了，是嗎？”

“正是如此！至于王爺那邊，未來兩日，暫時還只能依靠朱虎，政功他們先挺一挺了，待擊退進攻崖州城的海盜，我們便立刻回援！”

-----------------

“廢物！合圍之勢都能讓他們跑脫！”廖昌站在船舷邊，焦急地看著遠方的戰事。

“廖爺，也不能全怪韓將軍失手，這馬六甲的使船似是經過了重新大修，竟與往年前來的貢船并不一致，航行速度快了不止一籌。韓將軍一時不察，慢了半拍也在情理之中。”

廖昌手下的副將遞過一盅燒酒，幫著韓志德開脫道：“幸好，那厄加里蘇的艦船已被咱們得將軍炮轟中，早死晚死，他們都得死在這海上！”

“哼，你就沒看見那邊岸上燈火通明的崖縣嗎？”廖昌有些氣急敗壞的拿過副將遞來的酒盅，一口悶下。

而后，長處一口氣，這才緩緩出聲：“為今之計，只有讓這些人永遠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