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總算都逃離了大路，躲在半山茂密的樹林之中，手中捏著的腰刀都浸出了汗水，卻一動不敢動。

“呼~呼~”

“日落西山紅霞飛！”

“戰士打靶把營歸！”

“把營歸！”

一聲聲不甚響亮，卻中氣十足的歌聲從山頭傳來。

聲響越來越大。

“這是啥歌？為何旋律如此奇怪？”

柳繼生和陸尤各自蹲立在樹梢上，隔著樹杈，互相望了一眼，同時搖頭。

他們從未聽過這種調調的行軍歌！

確實，朱梓也是半路上看著眾將士腿腳生風，那一雙腿跑的跟螺旋槳似的，興致大發，即興吼了兩嗓子。

誰知道徐欽輝和朱虎二人瞬間便學會了。

徐欽輝是無所吊味的性格，不管音調準不準，既然八哥開了頭，咱們就先喊了再說。

而朱虎則是穩重許多，雖說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音調的歌曲，但學習能力一流的他，只聽了一遍便學會了，于是不斷地帶著隊伍一遍一遍的重復。

徐欽輝這哪里能忍，怒瞪雙眼，帶著隊伍向著隔壁的同僚嘶吼回去。

而始作俑者的朱梓此刻倒是舒坦了，他騎在馬背上跟著大部隊，時不時看一眼地圖上柳繼生所在的小綠點。

就在眼前了，應該翻過這個山頭就能看見他們了。

朱梓不做停留，一跨馬腹，躍身向前，高頭大馬一步就躍過了小丘尖兒，向著山下沖去。

“人呢？”朱梓有些迷糊，明明地圖上柳繼生部的人都已經停在這里了，怎的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柳大人？”朱梓有些撓頭，“你們躲在，樹林里作甚？”

柳繼生一眼便看到了從山頭躍下的朱梓，震驚之余又有那么一絲好笑。

虛驚一場！

此刻腦中聽到這個瓊王的聲音，又有些驚訝。

他知道朱梓其實是“瓊王”的心腹幕僚，名叫林辛，但此刻派他前來也已經是足夠重視了。

可惜，這幕僚似乎不太懂行軍之法，哪有人在兩軍對壘之前就把部隊的體力耗盡的？

柳繼生一邊搖頭，一邊在內心中回應著朱梓，“王爺，我等方才不知后方是誰人的部隊，只知道聲勢浩大不可匹敵，故而先于山中避其鋒芒，而今一看，果然氣勢萬丈，竟是王爺的部隊！”

你就拍馬屁吧。。。

朱梓翻了個白眼，看著面前左右兩棵樹上還蹲著的柳繼生和陸尤二人，他也有些好笑。

“柳大人還不下來？”朱梓沖著樹上的兩個人笑道了聲，便舉手示意隊伍停下步伐。

“林大人莫笑！”柳繼生惱怒地吼了嗓子，便從樹上呲溜滑了下來。

身上的半身甲都掛了不少綠葉，整個人綠瑩瑩的，甚是討喜。

朱梓沒忘記自己讓徐欽輝假扮瓊王的事情，此刻裝作自己便是那林辛，向著衣冠不整的柳繼生作揖道：“柳大人莫怪，王爺讓我等急行軍，務必在大人抵達崖縣之前與大人匯合！這才有些冒失，請大人勿怪！”

“罷了罷了，既然如此，我們便一同前行吧。”柳繼生沒有再繼續自己的尷尬，回頭讓陸尤整頓兵馬，兩撥人馬同時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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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縣。

衙門前。

“你滴，投降，我們，不殺！”

“你滴，快出來！”一群矮個子倭寇堵在門口，手中長刀不停地拍打著府衙的大門，叫囂吵嚷個不停。

“大人，大人，我們趕緊從后門先走吧！”一個小吏胡亂扯著身旁已經死去倒在地上的同僚的鎧甲，向自己身上套著。

“不行！后院還有數百兒童婦人，我此刻逃走，陷她們于何地！”

崖縣的知縣是個中年人，名叫陳川，國字臉，此刻臉上滿是鮮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面前已經倒下的那五六名同僚的。

“大人！再不走，我們也都跑不脫了！”小吏年紀也已不小了，此刻嗓音明顯帶著哭腔，“大人，夫人臨行前可好生吩咐過我等要護著大人周全！”

“留著青山在，咱不怕沒柴燒啊！”

“不行！我們已經從城門退到了南大街口，再從南大街口退到府衙門口，現在早已無路可退！今日，我與崖縣府衙共存亡！咱這縣衙大門一日不破，我便一步不離！”

“只要我等堅持住，不出一日！柳大人和李大人便能將這幫倭匪一鍋端！”

中年小吏見自家大人語氣堅定，渾不怕死的樣子，口中醞釀了好久的話也只好憋死在嘴里。

他右手捏了捏手中的長刀，左手抹了把眼角的淚水，牙冠一扣，向著身后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掙扎道：“陳普無能，不能護衛老爺周全，今日老爺要戰，陳普便是豁下這條賤命，也要幫老爺多砍幾個倭寇！”

陳川看著擁著自己的這十幾名家丁和府衛，眼睛漸漸模糊，他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一些，這才轉過頭，對著其中年紀最小，不過剛剛及冠的一名府衛說到：“孝昌，我給你最后一道命令，你可敢接令！”

“大人請說！小的絕不后退半步！”名叫孝昌的小娃面紅耳赤，目睹了倭寇一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他此刻也早已沒有了求生的欲望，只盼著能多殺幾個倭寇為自家親人報仇！

“好！你現在就趕去后院，帶著后面的孩子和女人趕緊向西門跑！能跑幾個是幾個！”陳川右手死命扣著眼前這個殺紅了眼的少年，重重開口。

“大人！我要和這幫惡鬼拼殺到底！血海深仇我不能逃！我若今日跑了，我這輩子都不能正視自己！”孝昌言語間有些顫抖，但滿是鮮血的手此刻卻穩穩的把著長刀。

“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是嗎！你若不去！我現在就開門迎敵！”中年男人原本有些塌下去的脊梁此刻竟無比挺拔，仿佛他就是崖縣海邊上最頑固的那一塊潮石。

“大人！”

“快去！再不去，他們可都沒有活路了！”陳普也不忍心這小娃娃與他們一同等死，用手死命拽著孝昌的胳膊，硬生生將他拽到了府衙后庭邊上。

“轟隆！”

“轟隆！”

剛剛把孝昌送走的陳川眾人瞬間轉身，面對著前面十幾步開外的府衙大門。

外面倭寇正在轟擊著府衙大門。

府衙的橫門栓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即將滾落在地。

一聲聲悶響，就像是錘在他們的心口上。

一聲聲嘲弄，仿若地獄的惡鬼在他們耳邊啾鳴。

心跳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

時間近乎于停滯。

就連聲響也像是被按了靜音鍵。

幾息之后，

“哄！”

門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