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血之悍兒(一)
- 惡秦
- 張家老爺
- 3105字
- 2012-10-21 12:01:15
白狼,城池堅固高大,乃是右北平與漁陽代郡交匯處的要道地點,大秦有五萬銳士在這里駐扎,便在此時,血跡斑斑的城墻,不能將高高飄揚的“秦”字大旗拉下半點磅礴的氣勢來。
嗚嗚,嗚嗚——
東胡人的號角又一次吹起,城前橫七豎八的東胡人尸體與大秦銳士的骸骨并列橫雜,卻涇渭分明東胡人鮮明的氈衣白花花更多一些在南面,大秦銳士永遠(yuǎn)也沒有褪色的黑色一如生前主人沖鋒的姿態(tài),面南背北面孔努力抬起怒視對面的敵人。
這一天,是這十萬東胡人圍攻白狼的第二天。
咯吱吱,咯吱吱,白狼城門大開,南門漸漸又城內(nèi)城外的兩線從漸開的大門空隙中會和成一團(tuán),城外難以言說的血腥,沖入城門中大步向外搶出來大秦銳士的鼻子里面,不但沒有將他們士氣壓回他們的胸膛,反而袍澤的陣亡與東胡人侵入家園的怒火,直將他們雙目也要瞪出來。
咔嚓,咔嚓,咔嚓……
大秦的軍陣,永遠(yuǎn)如他們的大旗一樣嚴(yán)謹(jǐn)而有力,沉穩(wěn)又緊急。腳步聲沒有絲毫的雜亂,三萬銳士從城門出來,在城下快速按照各級將領(lǐng)的帶領(lǐng)站好位置,冰冷的矛尖,森森的劍鋒,幽幽的羽箭,憤怒的戰(zhàn)馬,一起將怒火迎向?qū)γ娴臄橙恕?
十萬對三萬,一方全部是騎兵,另一方卻沒有一個騎兵,便在這白狼城下,即將展開兩天來的第七次對決。
都說一支軍隊的靈魂由它的將領(lǐng)一手打造而成,白狼城的銳士,便是這么認(rèn)為的。現(xiàn)下,十萬敵人圍城東西南三面而獨放開北面的一方,若在別的軍隊看來,不用去突圍出去,憑借五萬大軍與糧草充足的城內(nèi)供應(yīng),堅守下去便是,卻白狼軍不肯這樣做。
“與其將敵人留給別的弟兄部隊來吃掉,干什么我們便不能在他們還在我們眼皮子地下的時候吃掉去?”銳士們便是這樣想的。
“五萬大秦銳士面對十萬胡人還要依托城墻防守,若誰敢有此言,斬立決!”蒙嘉是這樣下令的。
蒙嘉,父蒙恬,官居前鋒將軍,守白狼,武將世家,又有蒙恬通文墨,造就它儒雅又極富進(jìn)攻的激情性格。自小被蒙恬帶入北軍的蒙嘉,親眼目睹了蒙恬在草原上一步步將悍勇的匈奴人北逐七百里的豐功偉績。或許,在煊赫的大秦開國以致始皇帝一統(tǒng)天下大典上,蒙氏父子不能與李斯相比,不能與馮去疾馮劫相比,也不能與王翦王賁王離相比,但他們忠心耿耿首位北方要塞逐匈奴震東胡修長城開馳道,又有蒙恬與夫人卜香蓮造毛筆創(chuàng)箏瑟,便是千百年之后,也不能有人忘記遙遠(yuǎn)的年代中,有這樣一家人,將畢生的精力與心血都無所保留獻(xiàn)給一個國家!
蒙恬,是大草原上開創(chuàng)步兵車士對決匈奴騎兵而連戰(zhàn)連捷的英雄,是一個儒雅而又剛健,緩和且又決斷的上將軍;蒙毅,是咸陽長史主管始皇帝身邊訴訟決斷的大秦靈魂。忠于信,勇和仁,性格的遺傳,蒙嘉得了父親叔父的大半。只有進(jìn)攻,泰山壓頂一般的進(jìn)攻,這才是防守的最好策略。蒙恬這樣認(rèn)為,蒙嘉深得其中三味。
身材不甚高大,手臂也不是很粗壯,白皙的臉上,不易察覺的風(fēng)霜苦澀將這個只有三十歲的少將軍眼角的魚尾紋與雙鬢微微探出頭的絲絲白發(fā),更渲染凄然。
一門忠烈,秦始皇何其幸哉!
“東胡人,我看你還剩下的六萬人,拿什么來對抗我大秦的銳士!”蒙嘉淡淡向凝立不動的東胡陣營看了一會兒,轉(zhuǎn)頭向身邊副將又問道,“蘇將軍還沒有派出斥候來通告么?”
“還沒有,或許……”將領(lǐng)搖搖頭,眼望南方有些憂慮,“或許東胡人現(xiàn)在正在縱橫我大秦內(nèi)地,蘇將軍派出來的斥候,早就……”
“不可能,我大秦的銳士,沒有哪一個會在沒有完成軍令之前便那么容易給敵人毀滅!”蒙嘉斷然搖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說蘇將軍謹(jǐn)慎小心,斷不會不明白此刻的局勢危情,若說這一次我白狼城第一個殺出埋伏的地方?jīng)]有人極度重視,說出去你會相信么?”
副將默默搖頭,嘆了口氣向蒙嘉道:“第七次進(jìn)攻便要開始了,將軍還是先下去吧,兩天一夜了,你還沒有合眼呢。”
“嘿嘿,需要合眼么?大戰(zhàn)在即,若我教你去安歇一會兒,恐怕你還會跳腳拔劍,不用了,我便在這兒看著,看著將士們將剩下的東胡人大破而還之!”蒙嘉長長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氣,緩緩?fù)鲁鲋螅p眼暴然開闔迸出兩道冷厲,向旁邊大纛手示意搖旗。
黑如陳墨的大纛,緩緩而堅定有力在城頭上舞動,城下帶兵的偏將拔劍慨然叫道:“將軍有令,三軍沖陣!車士,開!”
骨碌碌,骨碌碌,先是車轱轆霍霍開動的聲音,轉(zhuǎn)眼間千輛戰(zhàn)車開動的聲音匯合在一起,雷聲便響了起來。
車上的車士,明顯很享受這種千輛戰(zhàn)車咆哮起來的感覺,御手面無表情緊緊盯住同樣開動起來的東胡騎兵,身邊掌弩銳士卻面帶笑容緩緩閉上雙眼,長長呼吸一口這可能便是要最后一次呼吸的空氣。
平整的大地,戰(zhàn)車碾過留下雨后泥土不能忍受重量的痕跡,戰(zhàn)馬漸漸將速度提高到了最頂點,只有風(fēng)聲在耳邊飄過的一瞬間,弩手雙目霍然張開,旁邊端坐時刻準(zhǔn)備將箭支送進(jìn)車上綁著的大弩箭槽銳士,也最后一遍檢查了大弩的狀態(tài)。
秦軍的戰(zhàn)車,高大而寬闊,上面四面綁定八頭硬弩,攜帶上百支羽箭,車上四人,兩個弩手,兩個御手,一正一副,卻后面沒有老秦征戰(zhàn)六國時候那樣緊跟步兵掩護(hù)。
前面六次攻防中,蒙嘉沒有出動車士,只有步軍憑借陣型與兇悍不畏死傷的精神,硬生生將東胡人以一當(dāng)十以一當(dāng)百咬下三萬,這時候白狼城內(nèi)的秦兵,也損耗只有不足四萬,出動令匈奴人不敢直攖其鋒車士參戰(zhàn),也只有蒙嘉決心要大破敵人的時刻才讓他們跟在步軍后面。
東胡人也是知道大秦車士的,匈奴人傳唱的戰(zhàn)歌當(dāng)中,便有不少對大秦車士表示出痛恨又畏懼的句子,卻不管匈奴人還是東胡人,對這種憑借強橫的力量橫沖直撞的大家伙無可奈何,周圍大秦銳士虎視眈眈,若極力躲開,便騎兵密集的沖擊陣型失去了面對大秦大軍的最后一點點優(yōu)勢,兩權(quán)相較之下,也只好硬著頭皮用密集的人群去面對那密集的箭雨。
這一次東胡人圍住攻打白狼城,意在將這大秦上將軍的兒子困死在這里,騎兵們作戰(zhàn)起來不得不說勇猛,在他們原來的設(shè)想中,十萬人圍住五萬人,便是大秦銳士再精銳,便是大秦將領(lǐng)再瘋狂,也決計沒有出城迎戰(zhàn)的道理。
卻結(jié)果總是出乎他們的意料,蒙嘉出戰(zhàn)了,而且是全力以赴地出戰(zhàn),在東胡人剛圍住白狼城之后,他便趁著東胡騎兵立足未穩(wěn)的機(jī)會,只留下五千人守城,其余大軍,一舉殺出。
但就是在第一次的出戰(zhàn)中,車士也是沒有駕車出戰(zhàn)的,三番兩次的試探下來,東胡人簡單地認(rèn)為,白狼城是沒有車兵。
卻這一次,車士出城那會兒,東胡人便嘩然,有幸見識過車兵力量的東胡騎兵,面面相覷直向后面的頭領(lǐng)位置看過去。
“五百步!”副御手低沉的聲音提醒道。
東胡人反應(yīng)過來,頭領(lǐng)有些驚慌,卻也不得不下令騎兵排成密集陣型沖過去。
東胡騎兵,說起來也只是戰(zhàn)時湊起來的牧民,早早在心里面存了對大秦車士的恐懼,眼下見得狼旗發(fā)令下來之后,卻大部分都面向排成一排氣勢洶洶快速奔來的一千輛戰(zhàn)車看過去。
咕嘟——
不知是誰先吞了口口水,騎兵們雙眼凝聚在那車身上寒光閃閃的利弩兩個眼睛一般黑洞上面,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了半步。
噌——
噗——
彎刀出鞘的聲音,接著是有人落馬的聲音,騎兵們急忙向發(fā)聲處看去,一個面目猙獰的頭領(lǐng),手提血跡斑斑的彎刀,指著地上變作兩截的死尸,厲聲向他們吼叫:“沖過去!”
沖過去!
沖過去也是死,不沖過去也是死,都是要死,怎么個死法?
這是個難題!
卻懾于頭領(lǐng)的一貫殘暴,騎兵們不得不沖過去,他們都是草原上一般的牧民,甚至還有淪落的奴隸,沒有人敢對抗頭領(lǐng)的威勢。
戰(zhàn)馬奔騰起來了,卻已經(jīng)只有三百步了的大秦車士嘴角翹起蔑視譏誚的冷笑:“那馬蹄輕飄飄的樣子,咱一個人就能掀翻它七八匹!”
“兩百五十步!”副御手再次低沉提醒。
若有人,若這個時代能有人有幸,站在高處或者站在空中俯瞰,定然要被這古老時代戰(zhàn)場上的一幕震撼永生不能忘記:北面,排成一排的車兵,黑色的大旗,黑色的車廂,黑色的利弩,黑色的浪潮,便似錢塘江上九月九的大潮,一往無前狂奔沖鋒;南面,雜色的騎兵,映日蔽月的彎刀,譬如一望無際的海岸,漸漸涌動起來時候,狼嗥聲響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