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瑪有時會做一個自己名為林凡少年的夢。

那個夢中的人是個富有責任感，被兄弟姐妹敬重的好大哥，為父親分擔的好兒子，總是站在人群中央的主角。

只要看著他閃閃發光、惺惺作態的樣子就讓威瑪感到惡心反胃。

但即使是這樣惡心的家伙，也絕不會是這個逃避家族責任，置妹妹于危險中的混球。

威瑪感覺黑色的水包裹住了他，堵住他的鼻孔和咽喉，蒙住了他的眼睛，世界變得黑暗起來。是了，如果這是對他的審判的話那就來吧，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接受，這一次，就讓他真正死去吧。

“哥哥，快醒醒！”威瑪聽到了雅西娜的聲音。

“我就說用濕抹布蒙住他的臉有用吧。”威瑪還聽到了提魅有些洋洋得意的腔調。

“你快把他悶死了！”雅西娜著急的說，把抹布從威瑪臉上拿去，威瑪貪婪的把空氣吸入鼻腔，空氣中有篝火、揚塵和血腥的味道。

威瑪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到節奏平緩下來后才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被包扎，提魅和雅西娜身上也受了傷，但沒有威瑪的嚴重。

“我從來沒有見過人像你這樣和影子山貓戰斗的。”威瑪這才注意到對面還有一個人。

對面一位拿著十字弓的十五六歲的青年用審視的眼神看著他，他有著威瑪見過的最大的嘴巴，嘴角就好像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一樣，威瑪還以為他的臉被人剪開然后縫上了，此外他還有一個寬額頭和方形下巴，這讓他的臉看上去像一個圓柱形石像。

“一般人面對影子山貓的撲咬要么嚇在原地抖抖索索，要么轉身就跑，但無論前者或后者都難逃一死。”這個青年瞇了瞇眼睛。

“只有你，一個恐怕才十歲的小孩，我不好說是勇敢還是愚蠢，你的正面迎擊讓影子山貓的牙齒被盾牌短暫卡住，正是那個瞬間讓我抓住機會射殺了這貓兒。”

“不過你能活下來也實屬偶然，老人常說我嫩得像夏日的青草，但青草面對狂風可以飄蕩，而老樹的枝干則會被颶風打折...因為你年紀比較小，骨頭還比較軟，所以被你幾倍體重的大貓壓住時才不至于粉身碎骨。”持弩青年似是怕威瑪聽不懂，耐心解釋著。

威瑪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似乎確實沒有哪塊骨頭碎掉的感覺，但渾身的肌肉還是止不住的疼。

“那還用說，你這低地人，威瑪即使是在高山氏族中也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更何況你這這大嘴家伙。”提魅提起威瑪有種莫名的驕傲，但對救了他們一命的青年則帶著一股不屑。

“一次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勉強還算勇敢，兩次就是愚蠢了。”雅西娜有些幽怨的幫威瑪檢查著傷口。

“這么說這是你第二次做出這樣的勇敢之舉了嗎？真像是歌謠里的騎士啊！別看你個頭小小，倒是很有騎士精神嘛！”青年贊美道。

“你是個騎士嗎？”威瑪捕捉到了青年言語的信息，用灰眼看著他。

“還不是。”青年嘴上咧出一個大得駭人的微笑，威瑪覺得那比影子山貓的嘴還要恐怖。

“我現在是一個獵人，你們可以叫我歐森，獵人歐森。”

“那么歐森...”威瑪勉強坐起來，把身子靠在巨石上。

“你是想問我怎么找到你們的嗎？”歐森似是猜到了威瑪要說什么，打斷了威瑪的話。“不瞞你說，我能當獵人是有自己的一手的，箭術自然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我的鼻子要比普通人靈敏一點。”

歐森指向篝火旁的狼藉，那是他們上一頓餐食留下來的。

“在明月山脈混飯吃的善男信女可不會隨便燒火造飯，畢竟高山有比影子山貓更可怕的怪物，火煙可能會引來高山氏族的偷襲。”歐森在石板上拿了一塊吃剩的碎肉，在充分蘸滿石板上的油脂后送進嘴里咀嚼，然后滿意的吸吮著留有油的手指。

“抱歉還有肉嗎？我有點餓了。”歐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當然，你救了我們的命，雅西娜，拿我們的面包和羊肉報答這位...爵士。”

“哥哥，你忘了，我們的食物都在騾子上，而剛才騾子跑了。”雅西娜提醒威瑪。

“沒關系小女孩，這里不是有現成的肉嗎？”歐森掏出懷里的匕首將影子山貓爪子的皮剝開，然后將前爪用切肉刀整個剁下來放在烤肉石板上。

“總而言之，我就是順著火煙味找到了你們的烤肉...我是說找到了你們，我自然也發現了影子山貓，但那家伙卻只一心盯著你們，就好像你們有什么吸引它的東西。”歐森將貓爪翻面，目光投向威瑪。

“我當時好像看到有什么東西在你的手里閃閃發光，是金子嗎？”歐森用匕首切下一塊帶血貓排放進嘴里，然后又切下一塊指向三人。

“你們要吃嗎？”

“不了，謝謝...提魅，把手伸回來！”威瑪對提魅呵斥道。

“你不想說那亮晶晶的寶貝是啥就算了，人都有秘密，而明月山脈最不缺秘密。”歐森聳聳肩，把另一塊帶血貓排也送進嘴里，威瑪聽見了提魅咽口水的聲音。

“不過你們至少得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吧，出于禮貌，我已經報過自己的名號了。還記得嗎？現在的獵人歐森，未來的歐森爵士。”

“這個灰頭土臉的獨眼小孩叫山羊，那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叫松鼠兒，我叫石頭。”在七大王國，許多不識字的平民會給自己的孩子取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什么蕪菁、卷心菜、貓兒。

“你叫石東（stone）？你是個私生子？”歐森臉色變得奇怪起來。

差點忘了，在七大王國私生子的地位很低以至于被人唾棄，他們是不配繼承父親的姓名和財產的，于是他們有私生子的姓氏，在谷地叫石東（stone），在北境叫雪諾（snow），在河灣地叫佛花（flowers），像雅西娜這樣是私生子但被國王轉正賜予父親姓氏的乃是極少數。

“我是說我叫...青銅。”反正姓羅伊斯家的跟石頭和青銅是脫不開干系了。

“你又向我撒了謊，但我也不在乎，如果我是個旅人我撒起謊來就像放屁一樣自然。”歐森終于在提魅火熱的目光下用那大嘴吃完了那血淋淋的烤山貓掌。

“不管怎樣，就讓我來算一算你們欠我的錢吧，小鬼們。”歐森又拿起了手中的十字弩，威瑪發現它是上了弦的。

“我以為騎士們把保護弱小作為他們的神圣義務。”威瑪說。

“所以說我現在是獵人歐森而不是歐森爵士嘛！”歐森又咧嘴笑起來。“況且一匹良馬，一面有我紋章的盾牌，還有一整套板甲以及騎槍、半手劍、釘頭錘這些東西都比想象中要貴。”

“你想要多少？”威瑪嘗試挪動身體，但發現根本做不到。

“雖然你編了些農民兒子的名字，但你身上那件影子山貓披風可不是窮鬼穿的起的，照理說我該和你要兩個亮晶晶的金龍作為救你們命的代價。”

“你要價太多，我們沒有那么多...”

“不過在你的幫助下我成功宰掉了那只山貓，而一套完整的山貓皮若是尋得一個好主顧可以賣不少錢，所以這錢就免了，不過這山貓皮賣出的一半的錢歸我，一半錢歸你。”還沒等威瑪說完，歐森打斷道。

“你還要分我一半？”這次輪到威瑪感到驚詫了。

“雖然我現在是個獵人，但未來還是要成為爵士的。”

“沒想到你還真的有騎士精神。”威瑪笑道。

“先別開心，那是救命的錢抵了，我看你們現在都受傷了，騾子也跑了，一時半會是下不了山了，不過沒關系，我的毛驢還在山腳，我可以用它把你們載下去。反正你們東西也沒了需要去市鎮補充，我算算，這收你們兩枚銀鹿不過分吧？”歐森認真的掰手指算到。

“一碼歸一碼，很公平的交易。”威瑪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上這家伙了。

威瑪勉強自己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就麻煩你把我們三個人帶下去...”

“三個人？”歐森持著弩好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

“青銅弟弟，我從頭到尾的報價都是兩枚金龍，兩枚銀鹿吧，雖然我不是很會數數，但還是知道二和三的區別。”

威瑪看見他舉起十字弩，黑色的箭矢對向提魅。

“高山氏族的野人可不算在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