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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發狠的丞相

“丞相,這是目前培縣、綿陽一帶土地的統計情況,昔年劉焉所屯兵田,目前看來,還剩下了四成,有六成以上的兵戶,現已無田或是少田,除此之外,近年來淪落為兵戶的百姓,也是越來越多的。”

臨時相府之內,諸葛亮接過馬謖遞上來的竹簡,只掃看了兩眼,便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

“豪強貪鄙,竟至于此,長此以往,我大漢哪還會有可戰之兵了呢?也怪不得,尊神說咱們三國是比爛的三國了,幼常以為,本相若是要殺雞儆猴,應以殺誰為好呢?”

說罷,就見馬謖張了張嘴,又給閉上,眉宇之間,似有激憤之色。

“有事直言便是,吾一直將你當做自己的子侄一般,此處又沒有旁人。”

“是,我就是覺得,丞相是不是……過于看重尊神所說的話了?尊神卻有神通,又能前后知千載之事,其指點必然是高屋建瓴,然而會不會……也太高了?需知高處,不勝寒啊。”

諸葛亮聞言卻是沒什么太大反應,而是拿出了一根炭筆,在木板上一邊粗略的畫著培縣的土地規劃圖,一邊分心還笑著回答道:

“尊神所求,不過血肉,在此事上并無多少私心,真要說有,所圖也不過是這天下百姓過得好了,民間才會有更多的余糧畜養牲畜。

若是能使這天下百姓,都宛如神國一般頓頓都有肉食,尊神豈不就可以享用不盡了?都說天地不仁,仙神無情,我觀這尊神倒是有一副仁愛天下之心。”

馬謖卻道:“然而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歷朝歷代,為政治要都在于抑強牧民,人分高低貴賤,自古便是天命,也是禮法使然,丞相要動這培縣土地,豈不是自絕于天下,失之以法度?”

見諸葛亮沒有駁斥,馬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丞相用心固然至善,然而現今益州疲敝,朝中派系林立,自先帝崩后,都是各懷鬼胎。”

“如今我季漢,北有曹魏逆賊虎視南有南中蠻夷狼顧,羌氐胡蠻不服王化,東吳鼠輩,又不可信賴,此成乃危急存亡之時。”

“如此之時,丞相正需團結上下,使我朝廷君臣一心,臣民一體,眾志成城,渡過眼下難關才是,您……這個時候,要厘清培縣以及綿竹一代土地,這豈不是讓將士們與朝廷離心離德么?”

培縣和綿竹一代的土地,最開始時乃是劉焉厘清,用于安置當時從關中以及中原一代過來的流民的,這些人也是最早的益州軍戶。

經歷了劉焉、和劉璋兩代人后,這些原有的土地上卻是已經漸漸的又有了新的地主豪強,也就是所謂的東洲派。

劉璋將治所遷回成都之后這邊的軍屯便已經失控,他本人能力實在是有限,只能放任東洲派和益州派斗,而且是真的各出幾萬兵卒火并的那種。

斗來斗去,等到劉備入蜀的時候,這些土地和人口便都已經被兼并得差不多了,但好在劉備在入蜀的時候殺了一批,吞并了一些土地和部曲又分給了他自己帶來的荊州派和老班底。

但卻也進一步壓制了軍戶們的生存空間,軍戶們手中剩下的土地,和擁有土地的自由民已經越來越少了。

說白了,經濟莊園化,土地豪強化,兵卒部曲化,是自打東漢以來,甚至是自打西漢中后期以來,一直到魏晉南北朝,乃至唐朝建立之前,都不可逆的天下大勢,只會越來越嚴重。

大勢不可違。

這,就是真正的天命。

劉備,曹操,這兩位真英雄都曾試圖改變這樣的大勢,也確實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最終兩個人也確實是都各自背棄了各自的理想,對現實進行了一定的妥協。

似東吳那般,兵卒完全淪為將領部曲,平民完全淪為豪族附庸,經濟完全被豪門壟斷,朝廷完全淪為世族舞臺,那才是這一段歷史時期的天命所歸。

放在宏觀的歷史長河中去看的話,三國時代所發生的事情,不過是就有社會秩序在面對新秩序時徒勞無功的掙扎反抗罷了。

司馬竄曹,三家歸晉,都是天命使然。

馬謖的眼光自然不可能看到歷史長河那么遠去,但作為一個還算聰慧的人,卻也能本能的看出,這個時候厘清土地,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

在他看來,此時的益州,其實和當年劉焉剛死,劉璋主政時的益州所面臨的形勢是一樣的。

只不過劉璋確實是因為能力有限,劉焉也確實沒給他留什么像樣的班底,導致他控制不住局勢,使得東洲派和益州派連年火并不休,也給了先帝入蜀的絕佳機會。

而先帝雖然敗亡,但他留下來的班底自然也遠非劉焉可比,陛下的能力如何不好評判,但丞相之才能又豈是劉璋等人所能相提并論。

這,才有了如今先帝雖然新喪,益州境內外大小諸多勢力雖蠢蠢欲動,但卻基本都還盡在掌握,南中雖有叛亂,但并不至于讓季漢傷筋動骨,這樣勉強可以維持的局面。

所以在馬謖看來,丞相此舉,實屬不智,甚至已經是在作死了。

然而諸葛亮卻是依舊面色溫和,甚至還反問道:“若以你之見,如今朝中局勢至此,要如何才能真的挽救危亡呢?”

“這……學生愚見,認為,應該是選賢任能,重用世族,休養生息,廣施教化,輕徭薄賦,寬減刑罰,如此,只需三年五載,我大漢的元氣,或許便可以得到恢復。”

諸葛亮聞言笑道:“話,都是好話,然而以眼下益州的情況么……呵呵,我給你翻譯一下。”

“重用世族,便是與東洲派那些所謂的名士,以及蜀中張氏等士族相妥協,在朝中,在相府,予以他們更高的官位,使其進一步的掌握權力。”

“選賢任能,便是讓這些世族門閥,各出子弟,相互舉薦,讓他們的門生故吏,充斥益州的各縣基層,或做主計,或做縣尉。”

“休養生息,便是無為而治,也即是朝廷不主動去做什么,效法漢文帝,但實則是讓各縣,各郡的政治、風俗,都穩定下來,形成巨大的政治慣性。”

“廣施教化,便是鼓勵講學,使原本的地主豪強可以得到進身之階,或依附世族,或入學太學,花點錢,把自己裝飾一番,從此成為越來越多的新世族,反正這教化再怎么施,黔首貧民都是不可能學得起的。”

“如此,世族得到土地錢財,豪強地主得到學識、地位、以及官位權力,各自攜手并進,向著門閥這樣的最終形態去進化。”

“輕徭薄賦,便是朝廷少收稅賦,不使徭役,等過些年想多收一些的時候,那些豪族,世族的稅賦,恐怕就不好收了,到那時,朝廷就只能加倍的剝削黔首貧民。”

“黔首貧民若是不堪重負,便會變賣了土地,甚至是賣身進府,成為豪族的佃戶、租客、部曲,亦或者干脆就是奴仆。”

“至于這最后一條寬減刑罰么……鄉野百姓,什么時候用得著王法去管了呢?無論犯法與否,縣衙的縣吏,甚至是鄉里的里長、亭長之流也就將人給辦了,朝廷法度寬嚴與否,與他們干系不大。”

“反倒是地方上的那些豪強大族,若是沒有嚴苛法度相制,怕不是要為所欲為了吧?都說秦法嚴苛,可這嚴苛的王法,什么時候才能落到鄉野貧民的頭上?”

“說得明白一些,你說的這些法子,無外乎便是進一步榨取黔首貧民之膏腴,肥本地豪門、朝中官吏罷了。”

“而若是我當真以你這樣的想法施為,至少三五十年安穩,自然是能保障的,然而我大漢,不過也是再淪落成東吳,做個守戶之犬罷了,和談匡扶漢室?”

“若只是如此,吾又如何能當得起這千古一相之名號呢?”

卻是把馬謖給說的沒電了。

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馬謖本身就是豪強,甚至按照東漢時代的叫法,他們家乃是典型的宗賊出身。

當然,作為荊州的豪強之家,在劉備丟了荊州之后可以說他們已經是純士人了,反而成了相對純粹的世族。

所以豪強只是他的出身,他本人已經不是豪強了。

他自己也沒什么利益相關系,只是多年來的思維習慣就是如此,一時還沒能轉過來彎來,畢竟做豪強,甚至做士人的人,真的發自內心的會覺得這些是好政策。

也發自內心的真的會認為,豪強才是一國之本,是一個國家,一個朝廷的中流砥柱。

此時諸葛亮這么一說,卻是給他說得不會了。

一時也不知怎么回答。

卻是想了想道:“曹魏,和東吳都是如此,為何丞相非要逆天命而行?相較之下,咱們的情況其實比他們是要好上不少的,又何必……”

沒等說完,就被諸葛亮打斷道:“何為天命?以一州之力伐八州,算不算是逆天命而行?尊神不在別處顯靈,偏偏在這劍門關顯了靈,這又算不算是天命?”

“這……丞相之才,是學生百倍,您既然這樣做,必是有您的道理,學生也相信,這世上就算是有再如何難之事,在丞相的手里,也一定是做得成的。”

自始至終一直保持淡薄的諸葛亮聽到這般馬屁,卻是終于噗呲一下笑出了聲來。

“你啊你啊,倒是會奉承人。其實原本我也是要改這土地分配之法的,此國之根本也,你知道,我素來推崇墨家,法家,本是意欲效法墨法之道,行集體之事,以國奪家,從而抑制豪強的。”

“然而這諸般手段,終究只是揚湯止沸,只可緩一時之急,終是不如,釜底抽薪啊。”

“丞相,莫非是有釜底抽薪之法么?”

諸葛亮笑道:“只是有法子,又有什么難的呢?這所謂的釜底抽薪之策,吾只是稍稍一想,也至少想得出十幾個來,可是這世上事,難的是無法可依?還是有法不依呢?

昔年王莽篡漢,所推行的新政之中,雖確實是不無惡法,然而誰又能夠否認,他這其中的善政,足有十之八九呢?可是結果又如何呢?”

“這世上的事從來也不難在想不到,而是在于做,這些釜底抽薪之法,本來我也只是想想,卻是萬不會做的。”

馬謖:“這是為何?”

諸葛亮苦笑道:“因為知易行難,我也怕成了王莽啊,你說的,其實很對。”

“那……您現在,又為何要做了呢?”

諸葛亮聞言哈哈大笑:“誰讓我是千古一相,又有尊神襄助呢,此事我若是不做,還有誰能去做?四百年漫漫長夜太長,總是需要一盞真正的燈火,照亮前路的,縱使是油盡燈枯,余,唯愿漢祚勇昌。”

諸葛亮所說的四百年漫漫長夜,指的自然是出從三國到隋唐,這,馬謖肯定就聽不懂了。

諸葛亮也不指望他懂,這話也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王大龍也沒給過他正經了解歷史的機會,只是諸葛亮在劍門關旅游的時候聽網紅略提了一嘴,知道漢祚之后,天下至暗長達四百年之久,漢人備受欺凌只得衣冠南渡,幾近亡國滅種。

據那個網紅所說,若不是北魏有個叫孝文帝的瞎改革把鮮卑給漢化了,恐怕漢人這個民族真的就要再北方絕跡了也說不定。

這么一想,諸葛亮突然就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老重老重了。

原本他以為,匡扶漢室只是他們這些人的個人理想。

萬萬沒有想到,漢祚丟了之后連漢人都過得這么慘,甚至可以說,漢人就差一點就沒了。

據那個網紅說,他們那個時代的漢人都是新漢人,原本那些說“洛陽雅音”的古漢人,好像是成了什么客家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壓力,落在了諸葛亮的頭上,可是比原本時空中要大的多得多啊。

既然原本的時空中他六出祁山也都失敗了。

而這次他這個千古一相又真的有了神助,那這次,他索性就玩把大的。

豪強問題若是不能解決,大漢就好不了,天下就好不了,漢人就好不了。

他要釜底抽薪!

說話間,諸葛亮已經在木板上將綿竹一代的屯田情況粗略的畫出來一個草圖,上邊的李、張、嚴等本土大姓赫然一個個的都畫著圈。

卻是連東洲派的吳、李、劉等大姓,乃至陳到的陳,張飛的張,趙云的趙等姓氏也全在板上。

只是偷偷瞄了一眼,也不禁嚇得馬謖一陣陣的惡寒。

丞相這是要干啥?

對本地益州派開刀也就罷了,難道連東洲派,荊州派,甚至連幽州派也都在打擊范圍之內么?

“幼常啊,以后若是有機會,你也被尊神垂青,入得了夢中,切記,切記,尊神的夢中你會得到許多想都沒想過的道理,學到許多在人間學不到的東西,但同時你也一定要記住。”

“尊神能幫我們的,無非只是在于一個想字,需知任何事,都是知易行難,我們眼下要做的事,乃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要想走到對岸,時時刻刻,半點也馬虎不得。”

說著,諸葛亮在慎重考慮之后,在元老派的陳、本地派的嚴,這兩塊田地上大大的打了一個×。

“殺雞儆猴,便從他們兩家,安排信得過的人去查一查,大概,他們到底有多少土地,又各有多少部曲、租客、佃客。”

“切記,此事無論如何,不可讓子敕、德山、和國輔知道,懂么?”

諸葛亮指的三人,便是秦宓、杜微、和五梁了,三人分別是他丞相府的別駕、主簿、和功曹。

也就是諸葛亮的府臣之首,諸葛亮真正的助手,在眼下諸葛亮霸府的大背景下實則都已經是蜀漢地區的實權人物了。

而這三人卻是有一共同特點:都是益州本地人。

只是這仨人到底是豪強還是世族,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反正在中原那些高門眼里,諾大一個益州除了蜀郡張氏之外別人實在是都不配得名門望族字就是了。

“喏。”

諸葛亮揮了揮手,笑著送馬謖離去,卻是很快,又收斂了笑容,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卷竹簡打開,上面寫著的,赫然便是包括馬謖的馬家在內的,荊州派目前各頭面人家的家產和租客、部曲情況總覽。

“漢祚衰微,民族將亡,值此非常要緊之關頭,亮,也唯有不念舊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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