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事,大多時有人歡喜就會有人愁。
廣元要發展,受影響最重的自然便是綿竹,乃至整個漢中郡。
綿竹倒是還好,雖說是益州陪都,但劉備入蜀之后其政治地位早已一落千丈,東洲派的流民幾乎都送漢中去了。
但漢中這次所遭受的影響就太大了。
臨時搭建的丞相府內,馬謖躡手躡腳地進去,放下了信件道:“丞相,這是……漢中方面來的信,您看……”
“魏延寫的?”
“是。”
“扔那吧,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寫的是什么,遷移人口之事,他可有阻攔?”
“暫時……還沒有,但據說漢中上下兵卒,牢騷很多,魏將軍他……確實是對此頗多非議,對丞相似是不滿,此人,當真是狂悖無禮,丞相可要下令申飭么?”
諸葛亮笑道:“無妨,只要他不率兵阻攔,就隨他去,愛說什么說什么去吧。”
馬謖都懵了:“這……丞相,您這是……這是為什么啊,若是您覺得他不配總督漢中,何不直接撤了他?他畢竟手握重兵。您若是另有深意,何不向他解釋一二?”
諸葛亮笑道:“幼常此言差異,似你這般說,倒好像我仗著丞相之身份在故意打壓他似的,我與他哪有什么矛盾?都是為了公事而已。
只是此間種種,太過復雜,又牽扯到尊神,便是說了,文長也不見得能聽得懂,聽懂了,也不見得會信。
漢中雖重,但是廣元現如今有了山神,在我看來,此一縣之重,甚至還尤在漢中整個郡之上,這一碗水,總是端不平的,我知他受了委屈,但這也是在為了國事而受委屈。
當年先帝將他過蒙拔擢,命他總督漢中,是為了國事,現在我拆這白水關,興建廣元縣,同樣也是為了國事。
文長他若是能想得明白最好,若是想不通,想不明白,眼下,我也唯有以權勢相迫,待事后再與他解釋了。”
說完,卻是便已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低頭繼續辦理其他公務了。
馬謖聞言,也只好抱拳拱手,口稱應喏。
心中卻是想,如此一來魏延那個莽夫那還不氣炸了啊。
倒也不怪馬謖如此去想,畢竟怎么看,諸葛亮和魏延也沒有和睦相處的道理,整個丞相府的上上下下所有主簿文官,就沒有一個喜歡魏延的,怕不是都想把他給弄下去呢。
這個時候拆白水關而興建廣元縣,這在外人看來完全是一副要放棄漢中的意思啊。
要知道,當年漢中之戰時,曹操乃是主動退兵,而在退兵之前,幾乎是盡遷漢中人口,充實了關中,也就是說劉備得到的漢中郡根本就是空的。
而漢中之戰,距現在這才剛過了幾年啊。
劉備入川之后的國策一直都是將原來綿竹的兵戶、人口盡可能的往漢中去遷移,但即使是如此,諾大的一個漢中依舊是地廣人稀,兵多民少,原本兩百萬人口的郡國現在滿打滿算才二十幾萬人口。
四周大山里還生活著大量的白馬氐,板楯蠻等等少數民族武裝,隨時可能下來跟漢人產生沖突,除了南鄭一縣之外其他的縣城幾乎都被這些蠻夷給占據了。
沒個至少幾十年的休養生息,這漢中是根本恢復不了的。
這個時候白水關一拆,陽平關的軍事地位怕不是要下降好大一截,本來應該遷入人口的漢中,居然開始遷出人口了。
本就沒什么人,這一遷,這漢中還剩下個屁啊?
你讓人家魏延怎么想?
你自己說你是坦蕩無私,對事不對人……可誰信啊?!
丞相府和魏延的矛盾幾乎都公開化了啊,就算你諸葛亮本人對魏延沒有成見,你的那些主簿、別駕之流,哪個不想直接把魏延給弄死拉倒?
這不是激化矛盾么。
‘前些天還說要把丞相府遷移到漢中,顯然是要重視漢中,要親自發展漢中,這怎么才幾天的功夫這么大的轉變呢?丞相謀略,真是猜不透啊。’
歷史上,諸葛亮對魏延的壓制還是很有效果的,其具體的手段就是遷移相府。
理論上來說漢中的事兒應該魏延說了算,但是丞相府在漢中,你魏延說話有諸葛亮好使么?
此外,諸葛亮還刻意提拔了趙云來壓制魏延,要知道魏延乃是劉備的牙將出身,也就是說趙云曾經是他的老領導。
他是直接從牙將,過蒙拔擢到武將第一人這個位置的,相當于直接從保衛連長破格提拔成大軍區司令員,比之當年劉邦拔韓信也不過如此了。
劉備總是干這事兒,說白了就是用人隨心所欲,喜歡你的時候多大的官帽子都敢直接給你砸。
就這樣,諸葛亮以一種非常簡單的方式就幾乎剝奪了魏延的兵權,愣是讓這個軍中第一人的重號將軍,做了他這個丞相府的軍司馬。
也就是從大軍區司令,變成了領導的私兵頭子。
這本是一步妙棋。
可現在諸葛亮的相府搬到一半就不搬了。
不但不親自去漢中壓制魏延,反而用軟刀子割肉一點一點的抽漢中的人口。
這是想干啥?
這不就是撩撥魏延的怒火呢么?
就不怕過猶不及,把魏延直接逼反么?
諸葛亮沒打算給馬謖解惑,馬謖也不敢多問,見諸葛亮好像真沒有看信的意思,這才抱拳告退。
也是巧了,出去沒多遠便看見了王大龍。
這貨自從有了金身之后,天天在軍營和城里溜達,都溜達不夠。
馬謖連忙上前施禮打招呼。
“是幼常啊,免禮免禮,這又不是在祭拜我,何必總是這么大的禮?丞相近日可還好么?”
“丞相近日吃得比往日更多,睡的比往日更多,精神好得很呢,將軍您看起來,也是神采奕奕,精神遠勝往昔呢。”
“嗯……看來他真是打算跟曹魏拼壽數了啊,也好,我還真想見見,多活幾年的諸葛亮會把這天下給攪成什么樣呢,呵呵。”
想了想,實在沒忍住,馬謖忍不住道:“尊神,聽聞白水關守軍,乃至漢中軍戶,都開始往咱們廣元遷了,這……會不會擾了尊神清凈?”
“清凈?清凈有什么好的?這多熱鬧?”
“可是尊神,這……沒了白水關,漢中又因此而凋敝,曹軍便可舍陽平關而不顧,直接率大軍來進攻這里,如此,劍閣必成曹賊與我大漢交戰之地,甚至鎮北將軍,未必還會堅守漢中,如此,這劍閣,豈不成了兵兇戰危之地?”
王大龍一愣,隨即卻是忍不住嗤笑道:“你是害怕魏延反水,投降曹魏吧。”
“這……”
“你以為,你家丞相為何要舍漢中而取廣元?你家丞相的戰略國策都已經變了,你沒看出來么?你也不怎么聰明么。
魏延要是能忍,能跟得上你家丞相的新思路,將來這季漢之內你家丞相自然會給他留出位置,他若是跟不上你家丞相的思路,這就是個禍害,借此機會鏟了他也未嘗不可。
你家丞相是有大格局,懂大舍得的,眼下既已決定戰略轉向,恐怕在他心里,這漢中就算是丟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反倒是你,我怎么感覺,魏延未必跟不上丞相的思路,你作為丞相的學生反而理解不了丞相的戰略格局了呢?你該不會是個紙上談兵的貨吧。”
說著,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揚長而去。
只留下馬謖一臉懵逼的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