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事故里面，當地監控局的絕大部分監控者，要么發瘋、要么墮落、要么不幸身亡，監控者都如此，那些隱藏在城市里的非法奧秘者也好不到哪去，血腥的自相殘殺在黑災爆發的第二日就發生了，兩座城市都亂了套，連當地輪值的主教都在遏制黑災無果后榮譽殉亡。而引發慘劇的瘟疫醫生卻在這起事件后不知所蹤。

普伊勞倫城黑災事件之后，監控局就加強了對非法奧秘者的打擊，并對那些隱秘組織、密儀宗教嚴防死守，遏制五階以上的非法奧秘者進入城市之中。”

聽著維羅妮卡的轉述，布萊恩關于那起幾十年前的事件的記憶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以手扶額，思索了一下，旋即問道：

“那個瘟疫醫生，他的名字是什么？跟艾赫又有什么關系？”

維羅妮卡幽幽嘆氣，從兜里抽出一支煙，但轉眼想到這是醫療室，還是放了下來，

“以我們的權限，查不到瘟疫醫生的名字。”

布萊恩微微一愣，而后道：

“跟艾赫的關系也查不到嗎？”

維羅妮卡點點頭道：

“是的，我們無法調取相關資料。

不過，我從關鍵詞索引那里看到，瘟疫醫生跟艾赫的關系，似乎跟上一代瑞登監控者們有關。”

布萊恩的腦袋不住前傾，困惑道：

“上一代瑞登監控者…你是說五年前、六年前？”

維羅妮卡打了個響指，

“對，就是五六年前那一代瑞登監控者。還記得嗎？布萊恩，上一代瑞登監控者全都被調離了這里。然后就是我們被從外地調來上任，接手瑞登市的工作。”

布萊恩的腦海里想起了上一代的監控者隊長，他曾跟他見過數面，

“我…我還記得，當時瑞登市好像發生了一場深青級事故，十六個監控者犧牲了，但他們成功守護住了這座城市。

那起事件之后，我們這一批監控者就被調來上任，并清除了艾赫的記憶，那次也是第一次對A12進行記憶清除。”

神秘現象有著相應的事故分級制度，其中由白到黑，以各個顏色分為七個等級，分別是白、藍、青、黃、橙、紅、黑，除去白和黑之外，其他顏色的順序則依照光譜的順序排列，而在各個顏色之中，還有準、淺、正、深四個細分等級。

“你說得不錯，可你知道，那場事故具體發生了什么嗎？”

維羅妮卡適時問道。

布萊恩聽到后，下意識地回憶了一下，可片刻后，他錯愕了。

“我不知道…我竟然會不知道。

那只是深青級事故，沒必要清除我們的記憶啊。”

面對布萊恩的困惑，維羅妮卡道：

“懂了嗎？問題就出在這里。

條例上說，只有橙級與橙級以上的事故才需要清除監控者的記憶，除非有個別特殊情況。

顯然，那起深青級事故就是特殊情況。

我也是在這兩天調查A12的資料時才想起來這個疑點的。”

布萊恩的腦子有點紛亂，他本能地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可大腦，始終里搜索不到關于那起事故的詳細情況。

他唯一知道的事，這件事跟艾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片刻后，他捕捉到什么，繼續問道：

“你跟我提起這件事，難道意味著，你發現了些什么嗎？”

維羅妮卡下意識地按動打火機，點燃了香煙，意識到是病房之后，又立即丟掉地上踩滅。

“得賴女神庇佑，我確實發現了點東西。”

她清了清嗓子道，嚴肅地吐字道：

“我找到了一份事故幸存者名單。”

………

翌日上午過了十點后，監控者將艾赫帶到了銀面事務所，這個時間整座城市從無光日中擺脫出來，如同齒輪被上了潤滑油般照常運轉。

在艾赫面前，監控者們并沒有提及昨日發生的事，他們像是在有意冷處理，而這是維羅妮卡的要求，她仍在竭盡所能地調查關于A12的資料，并希望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大家對艾赫的所有“神跡”都閉口不談，以免妄下論斷。

房間的石墻冰冷，瓦斯燈亮著，光線既不明亮，也不黯淡，維羅妮卡坐在艾赫的面前，看著這個被監控了六年的人，她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維羅妮卡·巴頓，瑞登市監控局的副隊長。”

維羅妮卡·巴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加地正式，

“你的要求被通過了，艾赫先生。”

“在這里簽個字吧，從今天起，你就是監控者的一員。”

艾赫看著桌上的合同，片刻后問道：

“在這合同里面…有沒有超凡力量？”

自己記得不錯的話，審判官道途，具有能夠強制執行契約、合同、法律等文件的超凡力量。

維羅妮卡瞇了瞇眼睛，

“看來你早已認識到了奧秘世界。

審判官道途確實有相應的力量，一種強制執行法律、合同上條款等等的力量，因為審判官道途，是秩序和法律的象征。”

雖然有些訝異，可維羅妮卡并不感到意外。

“放心吧，這里面沒有超凡力量，這算是…我們的一絲善意。”

維羅妮卡回答道，

“這只是一份普通的合同而已。”

艾赫微微頷首，他明白，事情已經到了這里，維羅妮卡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去做手腳。

抓起一旁的鋼筆，艾赫在一式兩份的合同上都簽下了名字。

維羅妮卡取走了其中一份，另一份交由艾赫自己保管。

“咳咳…那么現在，該給你介紹一下監控者的義務與工作。”

維羅妮卡維持著平靜的神色，

“簡單來說，我們是這座城市內處理神秘事件、監控禁物、維護社會秩序的部門，你可以將我們視為世界水面下的警察，或者說…有關部門。”

艾赫點了點頭道：

“我猜得到。”

“既然如此，那具體的內容在這里就不多做解釋了，你可以請教別人，或者自己熟悉，我們先來討論一下，關于奧秘者的事項。”

“等等。”

“怎么了？”

維羅妮卡稍顯困惑地看著艾赫，她感到一些緊張。

這個人形禁物，到底還要要求些什么？

只見艾赫極為誠懇地說道：

“你還沒說薪資和工作福利。”

維羅妮卡愣了下，立即就被逗笑了。

原本嚴肅正式的氛圍被沖得無影無蹤。

她輕松道：

“薪資相當于一流技工，也就是周薪5金鎊5先令。”

艾赫眼前一亮。

也就是說，年薪在270金鎊左右，這可比自己累死累活寫文章賺錢多了。

一般來說，只要一個家庭年入300金鎊左右，就可以維持相對體面的生活，家里可以雇傭一到兩個仆人，節省一點可以雇傭到三個，每個月都會多余的閑錢去看歌劇、聚餐、聽音樂會，還有新興的黑白電影。

“是不是很優渥？”

維羅妮卡問道，片刻后，她壓低聲音道：

“當然，死亡的撫恤金更多。我們常常會應對各種各樣的危險人物。”

艾赫聽到后一愣，斟酌后問道：

“應對…像我這樣的危險人物？”

維羅妮卡笑著點了點頭，

“很抱歉…即便你成了監控者，我們也無法完全信任你。

對我們來說，你…就像是個定時炸彈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

艾赫一個小熊攤手，無辜地說：

“我不是那樣的人。”

“誰也不能保證你是不是那樣的人，包括你自己。”

維羅妮卡雙手抱胸，補充地說道：

“成為奧秘者并不輕松，奧秘道途的力量會深深地影響到一個人，人們自以為是、肆無忌憚地揮霍這超凡力量，卻不知這既是恩典、也是誘惑。”

艾赫聽得半懂不懂，主動問道：

“什么意思？”

“你應該知道，奧秘道途的力量，來自于秘文。”

維羅妮卡嘴角的笑意逝去了，目光嚴肅道：

“秘文不僅僅在給予著一個人力量，更在馴化著一個人，誘使他的墮落。

最開始，奧秘者可能會聽見來歷不明的囈語，感受到離奇古怪的記憶，看到難以想象的畫面，這些事情，都會導致一個人會變得越來越極端，越來越符合秘文的內容。

譬如說，掌握秘文‘公正’的審判官，會不由自主地追尋極端的公正，哪怕為了這公正要毀滅全人類。又譬如說，掌握秘文‘探索’的神秘學家，會無法克制地追尋世間的隱秘，哪怕這隱秘會讓他步入毀滅的瘋狂之中……

人們在使用著秘文，也在被秘文蠱惑、乃至馴化，直至成為秘文的奴隸，成為墮落者。

不要以為這是危言聳聽，也不要高估世人的自制力，絕大多數人連金錢都抵御不了，又怎能抵御得了秘文的蠱惑？”

艾赫聽著這些話，眉頭微微皺了下，而后緩緩松開。

維羅妮卡凝望著艾赫，片刻之后，猶豫地問道：

“艾赫先生，其實…我對你有諸多猜測。

我很好奇，自稱瑣什揚斯的你，是不是已經被秘文所蠱惑了……”

維羅妮卡試探地問出這句話時，放在桌下的右手，已經攥住了槍套里的左輪。

她已經做好了應付艾赫突然失控的準備。

沒有多少人會真的相信A12關于救世主的說辭，特別是處理神秘現象的監控者們，在他們看來，那些說辭不過是A12的幻想，甚至是心理學上的一種人格保護機制。

維羅妮卡覺得，如果艾赫會因為她揭露真相而失控的話，那么晚失控，不如早失控。

只見在維羅妮卡對面，A12露出了一個捉摸不透的笑容。

艾赫平淡地回答道：

“不，我不過是一顆卷心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