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誰的聲音最大，到朕面前來說。”

朱七語氣平靜，仿佛是要獎勵他。

張輔和于謙全都退到一邊，不再出言。

既然皇帝已經親自出來，那么意味著今天這件事情，只能由皇帝來決定。

兩人即便再勸，也無法改變皇帝的想法了。

宗勝還不清楚，仍然上前，想要替這些參將們說幾句話。

于謙輕輕一拉，把他帶離皇帝面前。

“剛才誰的聲音最大，到朕面前來說。”

一眾將領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在皇帝面前把話重復一遍。

人性即是如此，混在人群里，誰都很勇敢。

可要是單獨摘出來，就沒幾個敢當出頭鳥了。

最終還是那名領頭的參將站了出來，恭敬道：“陛下恕罪，末將們說話不該打擾到陛下。”

“你叫那么大聲，不就是為了讓朕聽見嗎？怎么？不敢說了？”

朱七低頭看著他。

領頭參將一咬牙，硬著頭皮道：“是！請陛下收回成命，讓孫總兵得以風光卸任！”

“孫杰告老還鄉還不夠風光？需要朕親自給他送回去？”

朱七的語氣依舊平靜，但是所有人都聽出了話里的諷刺之意。

“末將不敢這么想。”

參將的頭垂得更低。

“抬起頭來看著朕！”

朱七喝道。

領頭參將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決定即使被皇帝怪罪，也要以死進諫。

“孫杰自己不來伸冤，你們這些親信來，朕很理解你們的想法。如果你們不來，朕才會看扁你們，和整個薊州邊軍。”

朱七望向遠處，閑著的士兵見到皇帝出來，都紛紛向著這里聚集。

漸漸地，營帳外，以皇帝為中心，開始擠滿了薊州軍鎮的邊軍。

就在眾人以為皇帝要聽從參將們的意見之時，朱七忽然話鋒一轉，指著大營之中的帥旗。

“薊州軍鎮過去五年的總兵是孫杰不假，他對你們器重也不假。但是你們別忘了，是為了什么來薊州的！”

“九邊軍鎮之中，其他軍鎮為什么沒有出現這種問題？”

“因為他們明白，參軍戍邊，是為了保衛長城內的老百姓，是為了他們身后一個個家庭能幸福安穩！”

“而你們呢？只看到了孫杰對你們的優待，可曾想起你們的俸祿糧餉是誰發的？”

“那些被你們縱馬踐踏的糧食，被你們羞辱失蹤的民女，被你們不放在眼里的軍紀律法，就是你們在此戍邊的意義和價值。”

“連自己舍出性命守護的東西都能肆意丟棄，還配稱為大明軍人嗎？”

朱七的語氣幾乎不帶任何感情，可所有人都聽出了皇帝的克制。

用最無情的語氣，說出最動人心的話，更觸及人的心靈。

鬧事的將領們默不作聲。

“末將們知錯！”

隨著領頭參將的跪下，其余人也紛紛跪倒。

“你們是孫杰的部下，更是大明的將士！于尚書，按大明律，執行處罰！”

朱七命令道。

“卸甲，杖責二十軍棍！”

于謙領命，大聲呵斥著。

很快，負責懲罰的軍士各自提著軍棍而來。

參將們全部趴下，開始受刑，無一人有怨言，更無一人出聲。

他們咬著牙，硬生生扛下這二十軍棍，也不想叫出聲來，再給薊州邊軍丟臉。

于謙看著軍棍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張輔微微搖頭，眼神中滿是滄桑，仿佛回想起了自己昔年的軍旅生涯。

犯錯不可怕，知錯能改才是大明將士應有的素養。

二十軍棍打完之后，皇帝返回營帳。

于謙找到宗勝，和張輔一起攙扶著這些受刑的將領們回到各自的住所。

這群桀驁不馴的將領們再也沒有先前狂妄的樣子，個個閉口不言。

正在收拾行李的孫杰聞訊趕來，長長嘆了一口氣，親自給昔日的部下上藥。

張輔和于謙兩人，干脆就當著他們的面，跟宗勝傳授戰車陣的種種妙用。

那些將領們起初還沉浸在疼痛之中，可聽著聽著，一個個都被無雙營創造的輝煌戰績吸引。

尤其是皇帝陛下親自指揮的幾場大勝仗。

在張輔繪聲繪色的講述下，眾人仿佛身臨其境，真正成為帶頭戰斗的先鋒，參加了這幾場大戰。

先前宣府大同的戰報傳來之后，薊州方面還不太清楚細節，只知道瓦剌大敗。

現在看來，全程指揮的年輕皇帝真乃大明戰神！

領頭鬧事的參將忍不住爬起來，向著張輔問道：“陛下當真在土木堡親自砍下了瓦剌弟弟的頭顱？”

“這還有假？只不過是陛下不想跟老夫這些屬下搶軍功，這才沒有大肆聲張罷了！”

張輔瞪著眼睛，滿臉驕傲。

戰中斬將，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軍功啊！

張輔講完之后，無論是趴在床上受傷的，還是站在一旁上藥的，無不心馳神往，心里回蕩著皇帝的各種智勇雙全的舉動。

回過神來之后，所有人的想法跟之前聽到這些大戰經過的其他人都一樣。

“末將想跟從陛下出征！”

一聲聲激動的喊聲此起彼伏。

“都做夢去吧！老夫還是好不容易求來的先鋒位置，你們就安心待在薊州吧！說不定陛下一高興，準許你們也參戰！”

張輔無比得意，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于謙望著張輔，佩服無比。

論起凝聚人心，他自認比不過張輔。

那種天生的親和力，是于謙身上不具備也學不來的。

看來皇帝這一趟帶著張輔出來，還是非常有遠見的。

孫杰看著眾將高昂的神態，心中黯然。

再后悔，也沒有什么用了。

他現在徹底意識到自己的能力不適合為將，更不能擔任軍鎮主帥，告老還鄉是最好的選擇。

就在眾人請求張輔再多講講具體細節之時，一個斥候騎馬飛奔進三屯營。

斥候問明總兵所在后，立刻跑來。

沖進營帳，稟報道：“孫總兵，有一隊韃靼斥候正在向我邊疆靠近。”

斥候在外偵查，還不知道總兵已經換人。

孫杰告訴他總兵已經更換之后，嘀咕道：“韃靼人很久沒有這么囂張了，靠的這么近，是來刺探虛實的？”

宗勝接口道：“此事由我親自去稟報陛下！”

說完，一行人全都離開。

只留下幾個剛挨了軍棍的將領們，眼巴巴看著他們。

為了不錯過無雙營出動的場面，將領們掙扎著起身，互相攙扶著出門，想多看幾眼。

宗勝面見皇帝，稟報軍情后，問道：“陛下，這隊斥候我們該如何處理？”

朱七望向北方，視線仿佛透過營帳，看到了遠處的韃靼探子。

“派出最精銳的無雙營將士，以騎兵為主，務必殲滅！能有活口最好！”

皇帝果斷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