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騙！繳械！失守！

聽到這些詞匯，廖文克眼前立刻幻化出一幅幅活動的畫面：王敬三跟車押運槍支彈藥返回鄒平縣城途中被紅黨救國軍第五軍的同志們劫持控制、同志們換裝冒充車夫和保鏢逼著王敬三在鄒平縣城外讓人去請他爹王馨三來接應大批槍支彈藥、王馨三一經出現就被同志們拿槍頂在腦門上、大部隊進城……鄒平縣城光復！

這些，全都出自他的籌謀，也是他做的詳細計劃，一手接收第二批一千桿三八式步槍和五萬發子彈，一手接收一座縣城！

廖文克以多年錘煉出來的極致隱忍，讓自己流露出意外、吃驚到震驚的表情，但在內心的最深處，充盈著滿滿的喜悅！

兩撥戰略物資、兩大宗槍支彈藥、一座縣城……至此全部就位！

“周先生，幸不辱命！”

“……”

不過，會議室里的其他與會人員不禁嘩然，個個怒不可揭，大力拍著桌子嗷嗷叫，或者發狠罵娘，或者表決心給他一個大隊他要去踏平鄒平縣城之類的。

日軍一貫的政策是，只要吃到嘴里絕對不會往外吐，因此只要不是前線上打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拉鋸戰或者戰略需要放棄，任何一寸已經吃下的領土，都絕不能丟！

具體到山東，盡管全面戰局還沒畫上句號，有些小地方皇軍還經常跟紅黨游擊隊或者國民政府殘余部隊發生爭奪，但大局總體穩定。

鄒平失守，算是在這種大局上扎下了扎心的一刀。

因為鄒平首先是個名副其實的縣城，地域規模建制不容小覷，而且鄒平地處日占區大后方！

對日軍來說，失去的是一座縣城，留下的是奇恥大辱！

“奇怪！我們今天剛剛資助了鄒平縣一千桿三八式步槍和五萬發子彈，他們怎么還能失守呢？”

總務課課長小倉歪著腦袋嘀咕了一句。

渡邊度皺眉瞪他一眼。

吉野少佐猛地攥起了雙拳，惡狠狠的開口：“小倉課長，機關長召集大家開會，不是想聽大家提問題，而是想請大家商量一下，如何就此事向司令部匯報！”

“？”

我3點一刻在憲兵隊城內分遣隊接到的會議通知，這意味著鄒平失守的電報最遲下午3點的時候就已經收到了，渡邊度跟吉野少佐居然到現在都沒將此事上報司令部？

廖文克眨眨眼睛，忽然號準了渡邊度和吉野少佐的脈。

“吉野少佐，鄒平發來的電報之中，有沒有提及我們資助的槍支彈藥？”

“電報員應該是在非常危險的情況下給我們發的電話，所以只是大略講了情況，缺失細節……沒有提到資助的事！”

“那就是咱們資助的槍支彈藥還沒到，鄒平縣城就已經失守了，我認為特務機關向司令部做匯報的時候，不要提資助的事！”

“可我們的確是資助了呀……”

總務課小倉課長臨時插嘴提了點不同意見。

廖文克轉頭望著他：“正因為我們的確資助了，所以更加不能提！前線戰局吃緊，后方不能出任何紕漏，以免動搖各界對大日本帝國皇軍的信心！”

“如果讓人知道，鄒平縣拿了我們資助的槍支彈藥都沒守住縣城，那說明什么？”

“一是鄒平縣無能，二是皇軍維護局面的能力、保護天皇治下子民的能力都十分有限！”

“再一個，如果有人趁機造謠，說鄒平縣拿了我們那么大宗的武器資助都沒能守住縣城，完全是因為我們的武器質量不行的話，極有可能會影響到前線皇軍的軍心！”

“啊，我手里的槍質量到底行不行，我彈匣里的子彈到底能不能打響……皇軍猶豫著呢，敵人一發子彈過來，砰！爆頭了！軍心渙散，前線還能穩得住嗎？”

“所以，不能提資助的事！整個事情就是紅黨詭計多端，制造混亂混淆視聽，最終誘騙王馨三王知縣出城！王知縣臨危不懼，積極組織兵力頑強抵抗，但最終還是因為兵力懸殊，不敵玉碎，鄒平縣失守！”

“……”

會議室里的小鬼子們聽著廖文克這番話仔細一咂摸，好像還真是這么一回事。

而且編出來的王知縣頑強抵抗這一節，還顯得皇軍委任的官員英勇、忠誠，特別壯烈，特別鼓舞人心。

當然也有人表示疑惑：“這樣的話，不就是自己騙自己嗎？”

“這怎么叫自己騙自己呢？這叫我們騙別人，這叫維護皇軍的形象和體面！”

廖文克看著渡邊度和吉野少佐的方向：“真相有時候是丑陋的，你知我知會議室里這些人知道足矣，沒必要擴大知情面。”

渡邊度眼神一亮，當場拍板：“廖秘書長所言有理！該騙的時候還是要騙的！當然，騙是為了大局，騙不是目的！鄒平縣城失守的事情，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必須要想法子盡快收復……”

機關長大人一通慷慨陳詞下來，他工作能力如何，廖文克依舊無從判斷，但完全可以確定這就是個機關老油條。

會抬調門，會喊口號，會寫報告，泔水桶里都能撈出金漆往自己臉上抹……

散會后，廖文克收拾筆記本準備撤，渡邊度開口留人。

“渡邊機關長。”

“廖桑，我上任之前，沒少聽中野應光大佐介紹你的情況，說你為帝國大業操碎了心，方方面面大事小情，都考慮的非常周到，有能力還有腦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渡邊機關長謬贊。當初我在國民政府那邊深受不公平待遇的羞辱，多虧皇軍賞識收留，我必為皇軍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吆西！只要廖桑始終如一，忠心耿耿的效忠大日本帝國，皇軍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一定一定……”

廖文克抬起手腕看看時間：“機關長，不知能否賞臉，讓廖某請您吃頓便飯，廖某也想趁此機會向您匯報一下顧問委員會那邊的工作？”

“我今晚的火車去煙臺，參加明日YT市公署的成立大會！時間上太倉促了，你好好準備準備，改天！”

渡邊度含笑離開。

廖文克挑挑眉梢，心說這大鬼子胃口不小啊，只是吃頓飯喂不飽，還要我好好準備準備。

他走出特務機關大樓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天空上稀稀疏疏的掛了幾點繁星，猶如這暗無天日的時代里遙遠但熱烈的希望之光。

吉野少佐疾步從大樓里走出來：“廖桑請留步！”

廖文克回身看他：“吉野君？”

吉野少佐上來就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資助鄒平縣槍支彈藥的條子畢竟是我開出去的，剛才會上廖桑你建言建策，明面上維護的是咱們特務機關的體面，實則是維護了我的臉面。廖桑，感謝！”

廖文克痛苦扶額：“又來？咱朋友之間能不能不說這個詞？”

“那就都在心里！”

吉野少佐左右瞅瞅，壓低了聲音：“廖桑，我聽說你把唐伯成從憲兵隊撈出來了？”

“兒子再不孝也是兒子，我這個當干爹的哪能看著他去死？”

“唐隊長昨晚發瘋，都已經掏槍對著你了，你居然還能向他施以援手，廖桑大度、大氣。有個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可以嗎？”

“吉野君請講。”

“昨晚的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廖桑應該應該已經了解，唐隊長是跟我合伙的。我想他休養一些時日之后，應該就能重新投入工作了。但有特別緝私大隊壓著，很多事情不好展開。”

吉野少佐拍了拍廖文克的肩膀：“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廖桑幫忙給憲兵隊城內分遣隊那邊疏通一下。事成之后，我跟唐隊長歡迎廖桑入股。”

廖文克挑了挑眉梢：“這個事情呀，我這邊肯定沒有問題！不過吉野君既然把話說開了，我作為朋友也不瞞你，眼饞這一塊的人不在少數啊！”

吉野少佐愣了一下：“你說的是憲兵隊那邊？”

廖文克笑而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