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啟程離開濟南回滬上？
這么說你真的已經訂好行程了？
然后因為我沒給你簽字耽誤你事了？
渡邊度嘴角隱隱抽了兩下，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看穿了廖文克。
這家伙根本不想辭職，這家伙就是在耍小性子鬧脾氣！跟個娘們一樣！
他強行忍住笑，啪嗒一下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然后選了一個十分舒適的姿勢靠在椅子靠背上開口：“廖桑，作為武器彈藥專列爆炸的親歷者、當事人，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津浦鐵路線上斷了兩座橋、毀了一段路，根本無法通行，你根本沒辦法乘車回滬上。”
廖文克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為什么一定要乘車呢？乘船也是一樣的。”
“乘船？”
“津浦鐵路壞掉了，膠濟鐵路正常通行，我計劃先坐火車到青島，然后轉乘輪船回滬上不可以嗎？”
“……”
渡邊度不禁坐直了腰身，媽的，怎么把這條線路給忘了？我他媽一定是讓廖文克這個王八蛋氣糊涂了。
他沉默了一下：“廖桑，你應該清楚，就算回了滬上，你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你是說國民政府、紅黨兩邊一直盯著我的事？沒關系，我可以躲在法租界不出去！或者，躲在日租界老實待著！”
廖文克咧嘴笑了：“法租界皇軍不好直接插手，但是在日租界，我相信皇軍一定能保護好我的安全！對吧？”
渡邊度倒抽一口涼氣，甚至連瞳孔都收縮了起來。
理論上講，入住滬上日租界的人，皇軍的確有責任和義務保護對方的人身生命安全，但事實上皇軍不可能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然而如果是廖文克入住滬上日租界，皇軍不但要保護好他，還得日日祈禱天照大神保佑他在日租界吃好喝好別掉一根毫毛最好胖兩斤發發福。
哪怕，他不背任何職位，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入住！
為什么？
因為他從國民政府特務處滬上分站叛逃是公開的，外界也普遍認可他在皇軍進占濟南過程中做出的卓越貢獻！
這樣的他，如果入住日租界沒被保護好乃至出了什么問題，不需要任何人對外刻意宣揚，都會嚴重影響大日本帝國的形象，挫傷有意投靠皇軍者的積極性。
所以廖文克這話雖然不是威脅，卻比威脅更有力。
“原來廖桑都已經盤算到這一步了！我很好奇，你就這么想離開濟南？”
“誰說我想離開濟南？明明是機關長不想我留下。”
渡邊度大怒：“荒謬！我什么時候說過不想你留下？”
“這還需要說嗎？機關長臉上的每一道皺紋、呼吸的每一口空氣，時時刻刻都在告訴我一句話：趕緊滾！”
“廖桑你肯定誤會我了！我絕對沒有！”
廖文克彈彈煙灰：“你有！體檢的事，你說是吉野君和西田君他們倆懷疑我，你被他倆蒙蔽了，所以才搞了次體檢，專門檢查了一下我斷的這條腿。”
“我想你是機關長，你是領導，你既然這么說了，我得給您面子，所以我信了。”
“結果呢？您當天晚上趁我請整個特務機關的人吃飯的機會，暗中指派吉野少佐去挖了我死掉那個替身阿二的尸體出來，看他腿是不是完好無損！”
“這事私底下進行的，沒鬧到明面上，我裝不知道這個事，我覺得機關長想進一步甄別一下我求個心安也正常，我理解！”
“然后呢？”
“吉野少佐去北平對接那趟武器彈藥專列，您嚴防死守，什么風都堵著不往外漏，一直到專列即將到站的前兩三分鐘才告訴我有這個事，還接著把我送到了車上，把我的人關進了鐵路賓館！”
“您說讓我上車是幫吉野君押運專列去魯南戰場，您說留我的人在賓館是為了方便第二天接我，我是不是都信了？我是不是二話沒說，您說怎么辦就怎么辦？”
“可即便這樣，您還讓西田耕一提前在桑梓店站上車，暗中觀察我、監督我，看我會不會在車上搗蛋！”
一口氣說到這兒，廖文克咧嘴苦笑一聲，慢慢把煙頭掐死在煙灰缸里：“機關長，濟南是我的故鄉，我廖氏商社的產業目前也都在濟南，所以我發自肺腑的想要留在濟南。但如果我們雙方之間已經不信任到了這種地步，我留下還有什么意義？”
“最后我再信您一次，您想考慮考慮我辭呈的事對嗎？可以的，但請您也考慮一下我的實際情況，盡快幫我簽字吧！拜托了！”
“……”
廖文克說完這些從椅子上站起來，沖渡邊度微微欠身點頭之后，轉身走了出去。
渡邊度目送他離開，陷入了沉思。
他本質上認為，中國人都是披著人皮的牲口，根本不配跟日本人相提并論，所以哪怕他認可廖文克展示出來的頭腦和能力，也依舊對其持有嚴重的不信任之感。
然而廖文克剛才這番話深深觸動了他。
尤其仔細想來，在他近期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廖文克展開甄別期間，廖文克似乎真的從沒有針對他鬧過難堪。
即便體檢那次，也是為了拖西田耕一來找他討要解釋。
自始至終，廖文克都對他表示了最大限度的尊重。
“廖桑，這事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渡邊度抬手揉了揉眉心，撥打內線電話把酒井英夫叫了過來。
“機關長。”
“酒井君，廖桑被我派上南下專列的那天晚上，你一直陪在他三姨太的身邊是嗎？”
“是的。”
“你感覺廖桑的三姨太是個什么樣的人？”
酒井英夫考慮了一下：“三姨太年齡不大，性格天真爛漫，受不得一點委屈。不過同時她也對廖秘書長有很深的依賴，因為廖秘書長特別疼她、寵她。”
渡邊度眼神微亮：“那你覺得如果走三姨太的路子，能不能規勸廖桑回心轉意，收回辭呈？”
酒井英夫抬起頭來：“我覺得機關長獨辟蹊徑，這個法子至少可以嘗試一下！”
“吆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