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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抓到大魚了

轉眼間,又到了二更天人定的時候。

所謂人定,就是夜已很深,到了人們停止活動、安歇睡眠的時候了。

連街上的商鋪都打了烊,只有鳳鳴院這種日夜不休,尋歡作樂的歡場才會燈火通明。

鳳鳴院所在的位置很不錯,臨近貫穿中都的金玉河,從高處望去,小半個中都城的景色便能盡收眼底,向下看,便能輕松看見平日里繁忙的金玉河。

夜晚的金玉河不復白天的繁忙,月光灑在金玉河的河面上,映照出微波蕩漾的銀光,彌漫著一層薄霧般的寂靜氛圍。

在鳳鳴院外,樓上看不到的昏暗地方,一道瘦長的人影戴著斗笠,提著燈籠站在岸邊,燈籠發出的光芒勉強照亮周圍一片景象

三艘小船停靠在河岸邊,船上和岸上的人匆忙地將一箱箱貨物搬運上船。

這些人好似一群默默努力的螞蟻,行動搬運之時,動作迅捷而謹慎,盡量避免發出過多的不必要聲響。

搬著箱子的身影在燈籠的微光和建筑的陰影中忽明忽暗,天氣雖然寒冷,但是汗水依舊濕透了他們的衣衫,卻沒人敢停下來歇一歇。

當最后一箱貨物被搬運上船時,提著燈籠的人踏上小船,分別在船艙里轉了一圈兒后便出來了。

等他再次踏上河岸后,三艘小船就由船夫撐著,緩緩離開了岸邊。

船槳在水中劃過,激起漣漪,船身輕輕顫動,仿佛是害怕打破這寧靜夜晚的河面。

見船只離岸飄遠,船上和岸上的人們都齊齊松了一口氣。

只要能離開中都城,那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是嗎?

剛剛放松下來的他們并沒有意識到,今晚的行動早已落入了一群不請自來的觀眾眼中。

數十個黑衣錦袍人儼然隱藏在河岸附近的暗處,密切注意著這些人員的一舉一動,靜靜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動手!”

就在三艘小船緩緩前行的時候,只聽一聲刺破黑暗的叫喊,四周立刻亮起數不清的火把。

伴隨著火把的光芒,船槳劃水聲,馬蹄聲,腳步聲,紛紛從四面響起。

幾艘小舟載著十幾個錦袍人沖出黑暗,為首之人身材高瘦,如天柱般站在船頭。

“站住!殿前司公干!我看哪個不要腦袋的敢違抗命令!”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能將帶著濃厚的死意和殺氣的話語,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撲通。”

落水的聲音響起,原來是船上的船夫被嚇住了,一時不慎,連手里的船槳都落到了水里。

船上和岸上眾人驚愕地望著眼前的殿前司官吏,不知道這些錦袍人是何時來的,又為何在此時突然出現。

原本他們以為自己行動足夠隱秘,卻沒想到殿前司的人早已在周圍布下天羅地網般的埋伏,自己倒成了網中的魚,籠里的鳥。

站在船頭說話的那個人,自然是荀漳荀虞候,只見他話音落下,便微曲雙腿,整個人如炮彈般,從殿前司的船上飛射而出。

他落地時,一步踏在其中一艘小船上,巨大的沖擊力險些將小船整個掀翻。

荀虞候沒有說話,只是發出一聲冷笑,便一腳踢翻腳旁的箱子。

箱蓋翻開,銀光如流水般從箱子中傾瀉而出,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低頭看了一眼,荀虞候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靠岸吧。”

話音落下,他犀利鋒銳的目光掃視過船上的每一個人,原本精致的面容不復往日的溫和,此時只有無情和嚴肅,身上華貴的錦袍和披風在微風中顫動,將他襯托的好像是天上降下的魔神。

船上的人一看這陣仗,哪里敢拒絕,只得乖乖將剛離岸的船只靠岸。

這將作監丟失的二十萬兩銀子,找到了。

不過衛滄此時卻沒有閑心接著看熱鬧,早已操控分身離開了這里。

他是提前下班跑了嗎?

不,他是在追逐自己的獵物。

衛滄的視線死死地盯著前面一道狂奔的身影,這是剛才打燈籠的那個小子,竟然讓他跑出來了!

衛滄一邊追,心里一邊吐槽。

殿前司這業務水平實在是不行,這小子一看就是個重要人物,這種人物放跑了還了得?

控制著分身,衛滄一路跟著這人繞著中都城跑了小半個時辰,這才看見他推門進了一間院子。

跟在后面不遠處的衛滄,在看到這院子時,他的表情頓時奇怪起來。

你說巧不巧,這不正是他藏賬本的那個院子么?

衛滄當時心里還犯嘀咕,尋思這地方怎么沒人住。

現在破案了,原來是你小子準備的后路。

操控著分身躲藏在院外的陰影里,衛滄心中不斷思考著。

他需要在有限的時間里下一個決斷,自己究竟要怎樣處理這個人。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如果自己不出手,以這人的本事,十有八九能跑出中都城。

要是把這家伙放跑了,不僅沒有什么好處,還無異于縱虎歸山,后患無窮。

萬一這小子安定下來,直接將今天晚上的事情報上去,在后面隱藏的人一復盤,發現是衛滄這個小吏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自己搞不好真的就得噶了。

這也不是衛滄自己嚇自己,以他們敢在鎮獄里面用毒酒殺人的狠辣勁兒,殺個小吏實在不算什么。

所以擺在他面前的選項只有兩個,生擒或者弄死。

衛滄心中有些猶豫。

若是想要此案順利結案,其實生擒是最好的選擇。

反正這二十萬兩白銀已經找了回來,鐵證如山,只要這人進了鎮獄,再出來的時候就是殺頭那天了。

而且他也能將站在幕后的人供出來,讓朝廷直接來個一網打盡,也算是給衛滄除了后患。

按照大郯律法,別說這小子,就是他一家子的腦袋都保不住,

二十萬兩銀子,就不是戶口本的問題了,得照著族譜殺頭。

但是這種方法的變數,實在太大。

一來是會暴露分身的存在,讓這里平白出現一個第三者。

而且衛滄分身的特點太明顯,哪怕偽裝之后,也難保這人不會看出分身的樣貌特點。

就分身這副煙中惡鬼的樣子,要是讓朝廷惦記上,衛滄心里頭多少有點發虛。

二來是衛滄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后面肯定牽扯到了大人物。

畢竟聽他們的意思,他們還有個上頭,誰知道這個上頭到底有多上頭。

萬一這里有人地位太高,皇帝不能殺,就此留下個禍根,等風頭一過,自己日后難免也要挨報復。

既然不能生擒,要讓分身把這家伙處理掉嗎?

只要處理得好,不僅不會暴露分身,還可以對幕后之人形成一定威懾。

雖然這個人的死可能讓幕后之人躲過了這一劫,但是只要他還能正常的思考,在找不到分身的情況下,絕對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讓整件事情暫時到此為止

首先是忌憚殺了這個人的分身,其次是這個人正好處理了尾巴,沒必要再作死引火燒身。

不殺,壞處明顯,相反,殺了這個人,好處其實也相當的大。

既然殺了對自己有利,不殺對自己有害。

倒不如干脆下手殺了,正好一了百了,永絕后患。

打定主意,衛滄心中頓時涌起了一股殺意。

雖然衛滄殺意已決,但是他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干這種事。

分身并沒有大大咧咧地直接推門進去,而是從附近的院子里毛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掩蓋住分身的軀體,又從廚房中找出一把尖刀,這才再次翻墻進入院中

如烏云般落到院子里,沒想到一向靠譜的分身卻在此時出了一點小意外。

原本分身行動是沒有聲音的,可能是穿了鞋的緣故,落地的時候傳出一聲幾乎微不可查的輕響。

這聲響太過輕微,一般人在這個距離上可能聽都聽不到,甚至聽見了也根本不會注意。

但是那人不僅聽到了,還瞬間回過身來,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衛滄分身的方向。

“朋友,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一見?”

呦呵,被發現了。

早知道就不穿鞋直接背刺了,這下驚著了人,之后的行動就有些麻煩了。

衛滄心里有些懊悔,但還是操控著分身從陰暗處走了出來。

“朋友不敢當,我來此處,不過是為了問幾個問題,比如……”

分身的聲音有些嘶啞,聽不出性別。

“你身后是誰?”

“官府里面的那些人誰和你有勾結?”

“這瞞天過海、偷梁換柱的計策,又是誰想出來的?”

見分身走了出來,那人輕笑一聲,也走到院中。

“官爺倒是問的好問題,看來某的姓名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

雖然分身可以夜視,但是借著月光,分身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這人已經卸下了自己的偽裝,看著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留著幾縷胡須,一眼看上去文縐縐的,好像衙門里的師爺。

原來是他!

那日在將作監放火,和自己打了個照面的那個師爺!

“但是官爺果然有眼光,在下不才,這計策便是在下想出的。”

“至于官府中哪些人和在下有勾結,既然在下已經被官爺抓住了,自然可以找紙筆給官爺寫出來,讓官爺拿去邀功。”

那師爺向著分身拱拱手,態度頗為恭敬。

“至于在下背后之人,為了在下一家老小的性命著想,恕在下實在是不敢說出口。”

“不知死活,都到這步田地了,還想著討價還價?”

“盜竊府庫紋銀二十萬兩,你自己想想,幾個人頭能交代的下來?”

分身低沉地笑了幾聲,聲音中有股說不出的寒意。

“老老實實交代,跟本官回一趟鎮獄老實交代,你家里人好歹可以免去死罪,頂多流放幾千里;若是負隅頑抗……待本官將你擒下,你家的族譜也要和你一起下去。”

“官爺莫要虛張聲勢,你若是真能擒下我,何必還跟我在這兜圈子、打機鋒?”

“而且我身后那位,稱得上貴不可言,在下若是說了,那在下一家老小的性命才是真的要沒了。”

那師爺笑了笑,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瓶子,對著衛滄的分身晃了晃。

“既然官爺提到了鎮獄,那想必是知道鎮獄出的事情……而我也恰好知道殿前司有通靈的手段。”

“這是我給自己準備的毒酒,用的是在鎮獄中用過的毒,并且還托人在這瓶子里加了點東西。”

“只要喝下去,不僅神仙難救,而且不消一時三刻,服用者便會神魂俱滅,讓那些通靈的玄冥也只能干瞪眼。”

師爺將瓶子放到嘴邊,作勢欲飲。

“官爺可要試一試在下說的是真是假?若是現在喝,官爺只能得到某得一副殘軀,若是官爺肯退一步,自有天大的好處等著官爺。”

幾乎一瞬間,衛滄就明白了這東西的價值,也明白了眼前這人的厲害。

只要運用得好,不論這上面寫的是新黨還是舊黨,不論是交給舊黨還是交給新黨,為了在黨爭中取得優勢,都可以讓自己獲得他們的庇佑。

只有一份名單,可以說是偽造的,如果自己能作為一個證人,證明這東西不是偽造的,那就能體現出自己不可或缺的價值

所以對于衛滄來說,這是真的能保命的東西!

因此,衛滄覺得這個師爺是真厲害。

他不僅直接給衛滄開出來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官府內鬼的名單,而且用自殺這一手,立刻就將局勢的主動權拿到了手里,而且拿捏得死死的。

要不是分身的結構太過特殊,衛滄的心跳這時候都該快上不少,說不定要喘上粗氣了。

更重要的是,衛滄確實沒有把握攔下他,萬一這小子真的沒有撒謊,嘴邊煮熟的鴨子可就飛了。

“好,好,好,不愧是能想出這等計策的能人,這拿捏局勢的能力,本官自愧不如。”

衛滄拍拍手,索性讓出一局。

“這一局是本官輸了,你寫吧,將整件事情交代清楚,還有那些人都起了什么作用,一點不落地寫下來,莫要想著糊弄,本官自然有能力辨別真偽。”

“官爺果然是通情達理之人,既然官爺這么爽快,那在下不妨再送給官爺一個情報。”

師爺一手拿著瓶子,一邊往后退,最后退到了衛滄放賬本的箱子邊

“這箱子里的賬本可是官爺放在這里的?”

哦對,還得問問他們燒將作監是為什么呢。

“是本官從將作監的火場里搶出來的,本官倒要問問,你們為何要燒那將作監?”

師爺笑了笑,緊盯著跟過來的衛滄。

“官爺倒是好本領,在下燒將作監,自然是為了這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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