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話 山神法界
- 我在民俗世界走陰闖北那些年
- 醉酒仙子
- 2251字
- 2024-06-07 23:54:01
深夜,枯樹祭場。
清冷沉寂的祭臺上,又一件古老祭物不知何時起,恢復(fù)了鑄造時期才有的鮮明顏色。
那是一只圓魚狀的木魚,上面還倚著一根大小相襯的犍槌。
此時木魚不停閃爍,有童子誦經(jīng)聲響起——
“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阿羅訶帝;三藐三菩陀寫……”
幼學(xué)孩童的誦經(jīng)聲本該清澈響脆,但這孩童的聲音卻好似已經(jīng)具備看破紅塵世事后,才會擁有的空洞蒼然感。
仿佛已經(jīng)四大皆空。
...
位于不知名地域的祭臺上,做工精致的戲面綻出微光。
“小蟲,半夜三更你不在寺廟休息,跑我這里念哪門子經(jīng)?”
洛九川偏中性的嗓音響起,似是有些納悶。
“摩訶跋阇嚧,瑟尼釤,摩訶般賴,丈耆藍,夜波突陀……”
被稱作小蟲的小和尚似是深入寂定,對外界的一切都不聞不問,直到念完了經(jīng)咒,方才開口回答。
“不是小僧非要在這里念經(jīng),洛姐姐且聽小僧訴苦。今日小僧回寺途中無意犯了妄語戒,老師父便罰我每每開口說話前,先誦念一遍楞嚴咒,說是誦持此經(jīng)可令破戒之人戒根清凈,未得戒者令其得戒,不清凈者速得清凈,不持齋戒自成齋戒...
但小僧上了他的當,吃了大虧,這咒比長夜街頭所有順口溜加起來還要長。小僧不得已,遇見師兄弟們打聲招呼要誦念一次咒語;去齋堂吃飯誦念佛號前也要誦念一次咒語。還有焚香禱告、找不到茅房詢問住持、出來茅房偶遇師兄打招呼……如此種種都要作罰,等到小僧入睡前便已經(jīng)不早,可還得在上床前念一道佛戒,而今見到洛姐姐,我已經(jīng)念了七十二遍經(jīng)文,感覺就快要見到佛祖了……”
“……”
洛九川聽完世重大倒苦水,心里同情之余,卻又忍不住生起促狹之意,想看看是否真如小和尚所說的靈驗。
“小蟲,話說你今年多大了?”
“……”
祭臺上木魚光芒微弱,未作回應(yīng)。
顯然小和尚并不傻。
洛九川挑眉,忽然道:“咦,小蟲怎么不說話了?哦,想來是走了。也罷,那我也該回去了。”
下一刻,木魚再度持續(xù)頻閃。
“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阿羅訶帝,三藐三菩陀寫……”
楞嚴咒的聲音夾雜著濃濃幽怨,便是佛祖來了恐怕也化解不開。
此時計謀得逞的洛九川忽然有種淡淡的罪惡感。
約莫半盞茶功夫,世重再度開口:“洛姐姐不要學(xué)老和尚,經(jīng)書里說戲弄沙彌是會折損功德的!還有洛姐姐先別走,小僧還有一事苦惱,今日小僧被師傅責罰,起因也是因為此事,若得不到答案,小僧連齋飯都吃不香……”
未等世重說完,被勾起好奇心的洛九川下意識問道:“什么苦惱?莫非是在廟里做和尚做不習(xí)慣?也不對,我看你倒是挺喜歡做和尚的。”
世重:“……”
“摩訶跋阇嚧;瑟尼釤;摩訶般賴;丈耆藍……”
“……”
“洛姐姐不要打斷小僧,事情起因是師父的一句話,他說你是戲臺上唱戲的旦角,只是聲音好聽,實際上并非女流。洛姐姐快告訴小僧,這一切并不是真的,對嗎?”
“你深夜過來就為了這事?”洛九川感覺好笑的同時,也不忘解釋道:“你師父說的并不差,我確實不是女流,只是喜歡唱那青衣正旦罷了!”
“……”
枯樹祭場一時沉默,難以接受的世重半晌才開口,只是這次念的經(jīng)文明顯更加出塵物外。
楞嚴經(jīng)誦畢,他又失落了會兒。
誰曾想曾經(jīng)溫柔可親,時常在祭場安慰他,偶爾還給他唱戲聽的大姐姐竟然是個男人!
“阿彌陀佛,小僧不懂,但小僧可以嘗試理解,話說回來,洛姐…洛師叔深夜在這里做什么?難道還和以前一樣,在練戲吊嗓嗎?”
“我在等人,我們約好在這里見面。”
見洛九川話音停頓,世重因為不想再念咒,便沒出口提問,只安安靜靜的等待下文。
“他名叫李逍遙,是被繼命樹選擇的新人,不過這位道友的處境似乎有些艱難。昨日我還建議他去你師父廟里暫避危機。后來他與我相約,說若是今日能擺脫危機,就會入夢來見。但遺憾的是,等到現(xiàn)在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嘆口氣,洛九川繼續(xù)道:“可惜何道友不在附近,不然倒是可以讓她卜上一卦,算算吉兇。”
“罷了罷了,天色不早,小蟲你且先回去,若能等到他去到廟里,就試試說服愚目禪師,幫他一幫…”
戲面紅黑白三色隨著洛九川的話語波動流轉(zhuǎn),像是活了過來。
祭臺西邊,世重的傳承祭物則又開始持續(xù)閃爍。
“......”
洛九川感覺要不了多時,他就會被那經(jīng)咒度化成佛了!
但尋思著小和尚還有話說,便也靜靜聆聽對方念完。
半盞茶后,念完楞嚴經(jīng)的世重終于開口說話:
“阿彌陀佛,小僧記下了,洛師叔明天見。”
說罷,木魚便徹底沉寂下去。
原地,只剩下默默無言的戲面。
這么講禮貌,也不虧你在寺里持誦七十二遍楞嚴經(jīng),一點都不虧!
……
黃條山往北三十里,有一座社神廟,里面供奉著一尊金身神像,正是掌管三百里福齊山脈的山神。
夜深廟靜,修繕整齊的山道上,一只皮毛色澤深重的黃鼠狼駕著土光來到廟前,隨后便化作一個人立而起的黃衫老頭,邁著怪異的小碎步子,拜進廟內(nèi)。
“不知社神可在府宅?黃條山咸石坡黃家洞洞主黃老須有事請見。”
自稱黃老須的老者進了廟里,眼珠子便不由自主地賊溜溜亂看。
原來他的本體乃是一只黃鼠狼,此番動作也是天性使然,若不是他進門先行自報跟腳,說的話也還算規(guī)整有禮,不知道的恐還誤以為招來了竊賊!
此時正值深夜,社神廟里空無一人,反襯得黃老須尖細的聲音格外清晰。
山神沒有回話,但卻有法界使者出來接引。
廟外山風(fēng)不請自入,神像供案前的積年香灰掀起一層河霧吹拂般的浮塵。
隨著浮塵游動,矗立現(xiàn)實的社神廟開始扭曲變幻起來,那香灰組成的流霧如同一襲纖薄紗衣,將神廟法界與現(xiàn)實朦朧區(qū)分。
被使者接引進社神法界的黃老須贊嘆不已,綠眼珠子也不由得骨碌碌亂看。
香火筑成的法界與外界讓人供奉的山廟截然不同,除了府院樓閣外,便到處都是琪花瑤草,各類仙葩。
黃老須看的入神,忽聽得身旁“啞——”的一聲大叫,悚得他一個激靈,慌忙看去,就見一只毛羽漆黑蓬松的渡鴉撲棱著翅膀,落在一株結(jié)滿碩果的桃樹枝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