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特忽略了一點,或者它選擇性忽略了這一點。
鄧巴斯究竟是怎么從毫無魔力的凡人變成一名法師的?
如果它的腦袋足夠聰明,它會進而聯想到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這本魔法書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鄧巴斯的經歷本就帶有謎團,而去使用這本來歷不明的魔法書更是有著巨大的風險。
如果博格特能夠意識到這一點,他絕對不會使用“召喚異界存在”這個法術。
……又或者說,這本魔法書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一個鋪墊已久,精心布置的陷阱。
然而這一切,被逼到絕境的博格特全然無從得知,就算它知曉了這一切,它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硬著頭皮去召喚。
一陣奧妙無窮的咒語從博格特的口中念出,博格特一絲不茍地執行著這個古老魔法的所有環節:
咒語,手勢,魔力引導,等等……
通過魔法書上描寫的方法,博格特塑造出了一個虛構的信標,這就像是魚竿上的一個魚餌,用來引誘大魚上鉤。
現在,博格特要做的下一步就是將這枚信標拋到現實之外,就像是釣魚甩桿拋出魚餌一樣。
如果足夠幸運,一個愿意講道理的未知存在會響應它的召喚。
接下來就是談攏價碼,然后博格特會將作為現實的錨定點把那個存在從現實之外召喚出來。
當然,沒有契約的召喚也意味著沒有強制約束力,博格特只能不斷向妖精仙后祈禱,希望召喚出來一個友善的對象,就像是曾經的它一樣。
將召喚信標投出以后,矮小又丑陋的博格特縮在閣樓的角落,孤零零地等待召喚的響應。
難得安靜下來的它開始感到后悔,又偷偷地掉起了眼淚。
“我真是個蠢貨,我就不該貪玩跑到現實來。”
“我本該呆在妖精之鄉里無憂無慮地玩耍,而不是縮在閣樓里被一群瘋子追殺。”
“我想回家。”
有些時候,被迫轉變成博格特的它偶爾也會懷念當初作為棕仙子的日子。
如今這份懷念變得越發強烈,如果能有一個合適的契機,它或許能從博格特變回棕仙子。
但懷念,終究也僅僅只是懷念。
屬于黑暗生物的混亂無序打散了這股微弱的情感,強烈的恨意以及野心占據了它的內心。
殘忍與暴力就像是一種污穢,深深刻進了它身體的每一處。
它是博格特,它一輩子都是博格特,它要在黑暗中起舞。
它無法再回頭了。
博格特的情緒又開始轉變為極端,無數陰暗而又支離破碎的想法從它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我一定要殺了這群家伙!”
“我一定要解開封印!我要到外面去玩!”
“靠著這本魔法書,我要變成更加美麗的妖精——不,甚至在那之上!我要變成一個神!”
“一個惡作劇之神!”
博格特就像個正在胡亂囈語的瘋子一樣,但它終于找到了值得為此奮斗一生的偉大目標。
正當它心情激昂的時候,一股異樣的暖流從它握住魔法書的另一端傳來。
有什么東西響應了它的召喚。
還沒等博格特來得及高興,它的笑容頓時定格在那張丑陋的臉上。
準確來說,它的全身各處都像是定格住了一樣,整個身體都不再屬于自己。
‘到底發生了什么?’
博格特驚恐不已,它不斷嘗試找回身體的控制權,然而無論它嘗試多少遍也徒勞無功。
更讓它感到恐懼的是,原本屬于它的身體不知為何開始自行活動了起來。
它的手搭在下巴上摩挲了起來,又摸向了長滿疙瘩的臉和頭皮,似乎在摸索這張面容的樣貌。
“一張很有趣的臉,不可怕,也不好看。”
“我很喜歡!”
博格特的嘴突然動了起來,發出了原本屬于它的聲音。
博格特的內心被恐懼與絕望占據,它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一個未知存在占據了它的身體!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求求你!’
它在內心里不斷尖叫著。
“博格特”發出了笑聲,似乎聽見了博格特在內心里的求饒,又似乎在嘲笑它的不自量力。
“別那么害怕嘛,小博格特,我只是借你的身體臨時用一下而已。”
“當然,這也是為了滿足你的愿望。”
“畢竟你想要成為‘惡作劇之神’,但那也是我的目標,你這樣我會很難辦的。”
“嘿嘿,開玩笑的。”
說著,它又舉起了那本魔法書隨意翻了幾頁。
“這本書我好像在476年賣給了……不對,好像是1453年?又不對……”
“小博格特,你知道今年是多少年嗎?”
‘我根本什么都不懂!求你放過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可憐蟲吧!尊敬的大人!’
如果博格特還能動,它肯定會匍匐在地上哭泣著求饒。
“嘿嘿,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知道,我還知道今年是1914年,我把這本書賣給了一個郁郁而不得志的流浪漢。”
“他叫什么名字來著,鄧巴斯?聽起來很蠢,還蠢到加入了一個沒啥意思的爛組織,難怪他死得這么搞笑。”
說著,它又莫名其妙地嘿嘿笑了起來。
博格特的心越來越冰涼,它意識到自己或許在劫難逃,于是絕望地向這個未知的存在乞求道:‘至高無上的大人,在您碾死我這條可憐蟲之前,能告訴我您尊貴的名諱嗎?’
“噢~這可不行,我還沒玩夠呢。”
未知的存在操控著博格特的身體跳了一支芭蕾舞,它語氣和善地向博格特解釋道:“要是在這里說出我的名字,會有一個很惡心的人跑出來找我。”
“不過嘛,作為補償,我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今年——應該是今年沒錯吧,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盛典馬上就要召開了!”
“【哈米吉多頓】,多么美妙的詞語!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去赴宴了!等待的時間真讓人心焦!”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能提前見一面我的偶像。我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嘻嘻!”
“小博格特,把你的存在借我用一用怎么樣?”
‘我乞求您饒我一命。’
“博格特”頗為苦惱地撓了一下頭皮,然后從頭頂扣下來了一個痦子,放到嘴巴上舔了舔。
“沒辦法,那就放了你吧。”
‘真的嗎!?’
博格特驚呆了,它不敢相信“博格特”居然會饒它一命。
當它這樣想著的下一瞬間,它的意識突然消失了。
準確來說是“從來都沒存在過”。
“博格爾”……不,現在已經是博格特了。
它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發出嘻嘻的笑聲。
“嘻嘻,我騙你的。”
“開個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