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指尖處射出的這枚子彈看似極為緩慢，然而卻無比堅定地朝著前方飛去。

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黃金巨門所在的位置。

宏偉壯觀的黃金門扉赫然消失不見。

這枚改變了命運的子彈不僅擊碎了亞森眼前浮現出的幻境，同時也轟碎了朝他飛撲過來的活尸的粗大頭顱。

無色無質的子彈先是擊穿了活尸的堅硬額骨，攜帶著絲毫沒有減少的動能一同掀開了它的頭蓋骨。

接著輕而易舉地將它的大腦組織打成一團爛糊，連同著大量的頭骨碎片一齊被吹飛了出去。

無數血沫與骨片混合的污穢混合物不斷翻騰，然后在空中飛濺落下。

被射爆半顆頭顱的活尸身體沿著慣性飛越了癱坐在地上的亞森。

“嘭！”

沉重的落地聲響起。

直到那具可怕的尸體沉重地摔在地面上并翻了好幾個跟斗以后，被徹底嚇懵的亞森這才堪堪回過神來。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眼前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像是一場極度不真實的噩夢。

然而，從他食指末端處飄起的那縷白煙正在告訴亞森，這一切并非虛假，而是真真實實的經歷。

劫后余生的亞森下意識用手抹了把臉，卻發現不但鼻孔還在出血，他的眼球也不知何時滲出了猩紅的血淚。

“呸！”

他用力的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唾液，嘴巴里面滿是鐵銹般的惡心味道。

亞森癱坐在地上連緩了好幾口氣，他想要站起身來離開這個鬼地方，然而打顫的雙腳卻怎么也不聽使喚。

“活見鬼的，今晚到底發生了什么怪事！”

正當亞森一頭霧水的時候，從他的背后突然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反應很不錯，你可以成為一名非常出色的預備役槍手。”

在聽見身后傳來人聲的下一個瞬間，亞森沒有絲毫猶豫就往身后開了一槍。

“砰！”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大槍響，伴隨著指尖冒出來的耀目火光，亞森再度用手指尖射出了一枚足以致命的無形子彈。

然那位身份不明的人物卻僅用兩根手指就輕易夾住了他發射出來的透明子彈。

男人仔細感受了一下雙指間產生的灼熱感覺，并給出了準確的評估判斷。

“9毫米口徑的手槍彈，初速卻在每秒820米左右……這很有趣。”

“你是誰？為什么要跟著我？”

亞森緊張不安地吞咽了一口帶有腥味的血沫。

應激狀態下的他本能地從這名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來自死亡的威脅，于是打算再嘗試繼續開槍。

然而男人的下一句話卻令他陷入了驚愕之中。

“亞森·盧平，我已經觀察了你一整個星期。”

“在經過謹慎的評估考量以后，我認為你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值得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

“我是莫里斯·勒布朗，是一名槍手。我誠心邀請你加入到我們的行列當中。”

男人向亞森伸出了邀請的手。

亞森缺氧的大腦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位名叫“莫里斯·勒布朗”的怪異男人給予亞森的第一印象是冷漠與孤僻。

他的身材高挑且修長，約有六英尺高，一雙頎長的灰色眼睛與細長的鷹鉤鼻更是令他的相貌顯得格外機警且果斷。

從他梳理得一絲不茍的大背頭，以及整潔干凈的黑色大衣來看，他是一個注重細節且體面的人士。

這樣一個像是會待在首都區的上流老爺，居然說已經觀察了他一整個星期？

這讓亞森感到難以置信的同時，緊張的內心之中也悄然升起了幾分戒備。

“你為什么要觀察我？”

“我必須要考察你的基本素養，這樣才能夠確定你能否成為一名合格的槍手。”

出乎亞森的預料，莫里斯并沒有含糊其辭，反而在耐心解答他的疑惑。

“我對你并沒有惡意，就算你剛才沒能松開‘保險鎖’，我也會出手將你救下。”

莫里斯的話語讓驚魂未定的亞森陷入了沉默。

首先是乞兒突然尸變，然后化作腫脹腐化的活尸怪物襲擊他。

隨后他的手指又莫名其妙打出來一發子彈。

而到了現在，又突然蹦出來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男人說要考察他。

今夜發生的怪事實在太多也太繁亂了，這令他本就混亂的思緒變得更加雜亂無序，無從判斷正確的情況。

‘不過，這個家伙應該不會找我的麻煩。’

亞森心想。

說實話，這個能夠空手接住子彈的神秘人如果想要謀害他簡直輕而易舉，根本沒有必要浪費時間磨蹭這么久。

出于理性的考慮，眼前這個男人或許對他確實沒有惡意。

但亞森卻怎么也不敢放松警惕，他小心翼翼詢問道：“好吧，那么…什么是槍手？你到底是警察，還是軍官？”

“兩者皆是，又兩者皆不是。”

莫里斯的話語中不帶感情：“我隸屬于受縛之神教廷，必要的時候我可以靈活切換身份，至于什么是槍手——”

莫里斯隨意地踢了一腳地上的怪物尸體：“槍手就是專門處理這類不明生物的獵人，換句話說，我們是神的雇傭兵。”

“然后你想要招攬我？”

“是的。”

“好吧，讓我先緩一緩。”

心跳過速的亞森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讓缺氧的大腦變得稍微清醒了一些。

緊接著他又對莫里斯問道：“先生，我并不是想要呵斥你，只是你不覺得這種考核方式實在太過于……刺激了嗎？”

“這次事件的起因只是偶然，并非我所為之。”

莫里斯說道：“一群倪克斯的呼喚者試圖通過某種邪惡儀式來達成他們不可見人的目的。”

“在他們嘗試溝通月亮的期間，受到月光輻照的凡人都會畸變成為怪物。”

“所以你才沒有試圖去拯救其他乞兒？因為他們早就沒救了。”

亞森若有所思：“但是…為什么我沒有變異？就因為我是特別的？”

“你可以這樣認為，這也是我最終選擇你的原因之一。”

莫里斯說道：“我們的初次見面似乎并不愉快，但是沒有關系，慷慨的教廷將會許諾你一個合適的價碼。”

“食宿全部免費提供，每月底薪500鎊，入職即可擁有名譽的男爵爵位。”

500鎊?

亞森的心再一次怦然跳動起來。

不得不說，莫里斯這個人完全拿捏住了他的心理。

如果他一上來就高談闊論，討論崇高理想之類的話題，亞森大概率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否拒。

他所承諾的條件在亞森眼里看來無疑是十分優渥的。

先不談食宿全包以及每月500鎊的超高額薪水，光是那個名譽男爵的頭銜就足以讓亞森心動不已了。

他已經受夠了乞兒的糟糕身份，每天不但要擔驚受怕，而且毫無尊嚴可言，哪怕繼續混下去最多也就成為一個黑幫頭子。

他不想在這條路上一路走到黑，他要成為體面人。

這是一條能夠通往階級躍升的捷徑，他必須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

但他也沒有被這種豐厚的待遇給沖昏頭腦，畢竟剛才莫里斯自稱是“神的雇傭兵”，那么這種待遇大概率就是賣命錢了。

亞森試探性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先生，這些條件聽起來確實相當有誘惑力，但你要知道，這可是賣命錢……”

“我上個任務賺了2000鎊。”

“合作愉快。”

兩只大小不一的手緊握在了一起。

通過握手的行動，亞森能輕易感覺到男人那股不尋常的握力以及手掌的奇怪觸感。

他的掌心與其說是血肉之軀，更像是磐石般堅實的粗糙觸感。

光從這個細節就可以窺見眼前這名可以徒手抓住子彈的男人究竟鍛煉得有多么強悍。

另外亞森又注意到了某個細節：他沒能從莫里斯身上聞到哪怕一絲氣味。

這很奇怪，無論是來自上流男士的香水味，又或者是被城下街的垃圾染上的臭味等等，在他的身上居然沒有沾染上過哪怕一絲。

眼前這名筆直站立著的男人完全不像是一個人類。

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具生硬的雕塑，又或者是寧可不擇手段也要去毀滅敵人的冷酷殺手。

真的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他是要暗殺首相，還是潛入軍隊去燒毀軍火庫？

亞森不禁認真思考起他的就職前途，究竟槍手這個職業所要面臨的威脅會有多么危險。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期間，莫里斯突然將一把冰冷的金屬物件塞到了他沾滿血污的手中。

亞森手里握持著這把手感沉甸的物體，臉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起來。

這是一把手槍，而且不是“皮狗”最常用的那種執法左輪，而是軍用型號的短款手槍。

重點不是莫里斯給了他一把槍，而是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塞給他一把槍。

一個極度不妙的猜想從他的腦海中突然冒出。

“先生，您這是……”

“你現在還沒有專屬配槍，暫時先使用凡人的槍械來充當魔杖。”

莫里斯解釋道：“剛才你所使用的法術，其實是所有槍手最早接觸到的第一個槍械魔法，它的名字是‘魔彈’。”

“魔彈既可以憑空發射，也可以附著在實體的子彈上來減少消耗，接下來你必須嘗試使用魔彈擊潰來敵，來作為完成本次考核的最后一環。”

“不，等一下，先生，這……！？”

還未等亞森露出驚恐的表情，熟悉的嚎叫聲再一次從他的背后響起！

驚魂未定的他還未完全轉過身去，眼角的余光突然窺見五具肢體殘破不堪的活尸怪物正朝他的方向飛撲而來！

亞森沒有絲毫猶豫，一抬手就輕松點爆了最先撲過來的兩頭活尸的頭顱！

趁著剩下幾具活尸被尸體遮擋的間隙，他一個打滾撲向了旁側并且再次開槍！

“砰！”

“砰！”

第一槍成功轟爆了一具活尸的腦袋，第二槍則打在了躲閃不及的活尸肩膀上，將它的一條手臂當場射斷。

目睹這一幕的莫里斯從大衣的內袋掏出小本子，居然當場做起了評估報告。

“他的彈種威力非常巨大，可以輕而易舉地轟碎堅硬的頭骨，在近距離的情況下甚至能夠炸斷肢體。

“然而槍擊產生的噪音也遠比普通手槍要更大，接下來的改進方案……”

陰暗的小巷內，駭人的嚎叫聲與尖銳的槍聲接連不斷響起，直到最后雙方都徹底歸于沉寂。

亞森的心跳劇烈得就像是心臟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一樣。

“哈啊…哈啊……”

渾身被汗濕透的他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里被撈出來，氣喘吁吁地緊盯著地上躺倒的幾具殘破怪物尸體。

'該死的！難道接下來還會有更多怪物嗎？'

亞森喘著粗氣想道。

正當他想要再喘上幾口氣來稍微緩一下的時候，一旁評估的莫里斯忽然開口問道：“你的精神彈匣打空了嗎，檢查一下。”

“讓我看看，先生。”

亞森能夠清晰感知到腦海深處隱藏著的“精神彈匣”。

盡管仍然對此感到一頭霧水，但他也按照莫里斯的要求乖乖去照做了。

——那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比清晰的抽象概念。

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精神彈匣能夠容納幾顆子彈，以及還剩下多少顆子彈。

亞森暗自計算起剛才打出來的子彈數目。

他大概花費了七至八枚子彈就將所有的活尸徹底“打掃”完畢。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效率。

按理說，像他這種從未接觸過槍械的人根本不可能在拿到槍的第一時間就化身成為神槍手，然而事實上他確實做到了，而且還干得非常漂亮。

不過他的注意力則更多放在了對精神彈匣的檢查上，而剛才憑借本能打出來的幾發實體子彈，似乎都被他施加了名為“魔彈”的神秘力量。

哪怕已經連續發射7發左右的實體子彈，也沒能消耗掉半顆魔彈的能量份額。

在不損失威力的前提下，這種轉換的效率無疑是非常高效的。

但是亞森在仔細檢查完他的精神彈匣內剩余魔彈數目以后，不知為何卻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在他的精神內部，作為抽象概念存在著的精神彈匣里，此刻正安靜地裝載著七十一又四分之三枚魔彈。

‘啊？’

亞森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