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鶴。

綠水悠悠。

坐落于燕國東南的青云宗，似乎永遠都是這樣一副超然世外的樣子。

今天是三月初九。

青云宗新弟子每旬休沐的日子。

上午辰時許。

趙雪提著一只竹編籃子走出天然宮，沿著景陽峰山道一路往下。

“師妹?！?

剛出門不遠，就聽到有人喊自己。

趙雪聞聲看去，一名身穿墨藍色道袍，約莫十四五歲的年輕俊朗男子正朝著她跑來。

三步并作兩步間，俊朗男子很快跑到趙雪身前三尺處站定。

距離把控得極為精準。

“師妹，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俊朗男子右手遮簾擋住清晨的朝陽，笑著問道。

他本就生得極為俊朗，此時以手遮簾，讓陽光在他眼睛處灑下淡淡的陰影。

更是讓他顯得俊雅非常。

這樣一副容貌，放在世間絕大多數地方，恐怕都會引得無數女子為之側目。

以前的徐陵也是這樣想的。

但當他在趙雪師妹面前連續碰壁九十九次之后，他逐漸開始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徐陵，你去忙你自己事吧，我去給姐姐送飯，你不方便跟著去。”

看吧，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且和前面九十九次拒絕的理由都一模一樣。

半個標點符號都沒變過。

世間還有比這更敷衍人的理由嗎？

徐陵已經入山九年。

九年來，他從未親眼見過趙雪口中的那個姐姐。

若是真有個所謂的姐姐，即便他徐陵沒見過，別人總該見過吧？

可他問過好多好多同門，得到的答案也出奇地一致。

他們都知道趙雪有個姐姐，卻沒人知道趙雪的姐姐長啥樣子。

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沒人知道。

中肯地說，趙雪的樣貌還是不錯的。

眉眼清麗生動，身姿清雅，放在徐陵家鄉那邊，也說得上一聲小家碧玉。

以趙雪的容貌來論，她的那位姐姐縱然不是什么天姿國色，尋常樣貌總該是有的吧？

莫不是真的胖得驚人、丑得出奇？

又或是壓根就不存在什么“姐姐”，從頭到尾都是趙雪拿來搪塞他的幌子？

“師妹，這話你都說了六年了，我不信你真有什么姐姐，你就讓我跟著去吧！”

徐陵圍著趙雪身邊轉圈，笑著討好道。

沒辦法，追姑娘就得這么死纏爛打。

那些個臉皮薄的，故作高深的，拉不下臉的，眼高于頂的。

通通成了徐陵他老爹眼中的喝剩湯的人。

因此，徐陵一直將老爹的這句話奉為圭臬。

而這些年，他徐陵無往不利的傲人戰績，也極好地佐證了這句話。

唯一的例外，發生在六年前。

徐陵第一次見到趙雪師妹的時候。

當時的趙雪，用一句很禮貌、卻又帶著濃濃距離感的話，讓徐陵第一次感受到了挫敗。

自那以后，這種挫敗感伴隨著他找趙雪師妹的次數，還在日益累加中。

今天，趙雪師妹第一百次拒絕了他。

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憂傷日子。

其實被一個人拒絕也沒啥，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對吧？

但讓徐陵難以接受且覺得邪門的是，自趙雪第一次拒絕他開始。

他在別的師妹那里，也頻頻開始出現被拒絕的情形。

這讓徐陵不禁開始懷疑，究竟是自己不自信了？

還是真的有啥邪門的定律在他身上發生了？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搞定趙雪師妹。

不然長此以往，趙雪師妹一定會成為他的心魔。

讓他徐陵在其他師妹那里，再也沒辦法做到像之前一樣自信。

“呵，不讓我和你一起去，那我偷偷跟過去?！?

看著趙雪消失在山道上的輕盈身姿，徐陵心里默默想道。

等到趙雪走得都快看不見了，徐陵這才抄了一條離得不遠、且更加偏僻的小路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趙雪在前，徐陵小心翼翼吊在身后十來丈遠處。

兩人都是洗髓初境，神識尚未養成，甚至連體內氣機勾連天地都做不到。

故而也無需遮掩什么所謂的氣機，但為了隱蔽，徐陵還是做了兩件草葉編織的披肩戴在身上。

沒辦法，上次被師妹發現自己跟蹤她，然后告到陳教習那里。

徐陵可是在修行廣場的柱子上被吊了一下午。

被吊一下午，身體上的痛苦倒是次要的，最主要還是丟人。

修行廣場每天來來去去那么多人，吊在那里被所有人像看猴一樣圍觀。

那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

對了，上次有個姓曹的師兄來天然宮辦事，正好遇到有人被掛在柱子上。

就笑呵呵跟徐陵講，在徐陵他們的上一屆，有一個人那可是三天兩頭被掛在柱子上示眾的。

臨走的時候，那位曹師兄還對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表達了不滿。

說是什么一屆不如一屆，一年不如一年。

為此徐陵還好奇地纏著那位曹師兄問了很久，但對方口風卻緊得很。

任他怎么游說，對方就是不肯說出那位高人的名字。

徐陵忽然一驚，連忙收回思緒看向前方。

就見原本走在他身前十來丈遠處的師妹，突然間就那么消失了。

徐陵：？？？

發現師妹不見的瞬間，徐陵幾乎就要立刻沖過去查看情況。

但就在腿要邁出去的那一刻，徐陵還是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不行不行，萬一冒冒失失跑出去，被師妹發現怎么辦？

難道要再被吊在修行廣場一下午？

那種事情有一次就夠夠的了。

徐陵止住即將沖出去的念頭，繼續貓在樹后等待。

同時他也忍不住在心中猜測，師妹為何會突然消失。

是有陣法？還是地下有洞？

又或者師妹已經發現他在跟蹤，此時就躲在一旁的樹叢后邊等著他自己跑出去？

約莫過去半刻鐘，前面始終沒啥動靜。

徐陵這才明白，師妹是真的已經走了。

被師妹發現的風險已經排除，但現在又出現一個新問題：

他該如何跟上師妹？

站在原地踱步許久后，徐陵心中終于有了答案，那就是：

不知道。

不過無妨，因為徐陵發現了一個他之前好幾次都忽略掉的線索。

那就是師妹既然消失在這里，那她的目的地極大可能就在這附近。

而這附近，離徐陵這里最近的地方只有一個。

寒月谷。

既然跟著師妹沒法找到小路進去，那改天待他做好準備，便從另一側的崖頂尋路下去，一探究竟。

……

趙雪沿著她已經走過數百次的林間小路左拐右繞。

最終出現在一片流水淙淙的竹林里。

竹林的最深處有一座竹屋，趙雪走至竹屋前，輕輕敲門。

“阿姐，你在嗎？我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