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峰不丁不八站立，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撫摸著下巴的胡茬子，正盯著沙盤上的線索陷入沉思，隱隱覺得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但卻又沒能抓住。

待王圖鴻呼喚自己，他才回過神來，只好一邊沉吟思索，一邊緩緩回道：

“舟哥和玉樓兄所言不無道理，兇手額外拋棄死者頭顱，多費周折，無非是想要隱瞞死者身份。”

“這也就意味著，兇手與死者的死亡很可能有明顯因果關系，只要明確了死者的身份，就很容易鎖定到他身上！”

“不過，沿江兩岸百姓眾多……我倒是建議先去青樓妓院看看。畢竟死者腳踝有紋身，想必沒幾個正經女人會弄這個。”

“此外也可以去刺青紋繡坊問問，如果死者是在這些地方刺的，扎工或許會有印象。”

紋身刺青一般就三類人，第一類是半吊子晃蕩卻又想要彰顯霸氣和力量的武林人士，第二類是被朝廷流放邊疆的犯人，第三類則是青樓女子。

一些青樓妓院為了不讓妓女從良，死心塌地賣肉，入行時會想辦法讓她們刺上文秀，打上烙印。

如此一來，除非有人出錢贖身，否則妓女自己不想干了跑路，到外面是很難找到好人家嫁出去的。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法！”王圖鴻聞言立刻點了點頭。他的想法與趙峰不謀而合。

“關于兇手畫像，你有沒有什么看法？”

“這個……不好說。”趙峰搖了搖頭。

“兇手一刀就砍掉了死者的頭顱，下刀不偏不倚，又快又狠，會不會是專門精通這種刀法？”王圖鴻思索了一下。

他擅長從殺人招數推斷兇手身份，上次也是這么推斷兇手可能為阮天明的。

在此案中，死者脖子上的創口很有特點，是水平橫切過去的一刀，非常平整，若是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一般人很難做到。

“不好說。”

趙峰還是緩緩搖頭，堅持已見，“如果死者是在活著，能自由活動的狀態下被斬首，那確實說明兇手很可能精通類似斬首的刀法。”

“但在本案中，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覺得還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

“哦？”

“此話怎講？”王圖鴻眉毛一挑。其他人的目光也是匯聚了過來。

“因為兇手既有可能是被斬首而死的，也有可能是腦子遭到重創，死亡之后才被砍掉頭顱。如果是后者，就好像砍一塊砧板上的肉，并不需要過多的技藝。”

眾人內心恍然，同時微微頷首，確實存在這種可能！

一旁的老仵作卻是暗自捏了一把汗。

自己初次為六扇門辦事，本來是想留個好印象，畢竟一把老骨頭了，找個晚年飯碗不容易，所以盡可能不作推斷，卻沒想到最關鍵的死亡判斷卻出現了疏忽。

他偷偷瞄了王百戶，發現對方沒有責備，才略微放寬心，隨后目光不經意看到趙峰，頓時欽佩油然心生。

對于趙峰的名字他早已聽過，此刻共事起來，才發現對方的考慮是當真周全，難怪能破掉秦知縣被殺害、蘇家滅門這種大案！

“對于兇手的作案動作，諸位有何看法？”王圖鴻又問道。

“有沒有可能是熟人強奸殺人？兇手事后擔心死者報案，所以殺人滅口？”李萬舟神色猶豫不定，轉頭看向趙峰。

雖然從驗尸結果看，強奸殺人是八九不離十了。

但有過前車之鑒，他現在都不敢一口把話說死了，說不定等會趙峰又找出來什么疑點，否決掉自己的推斷。

其他人也都是紛紛看向趙峰。李萬舟這個推測，也是他們心中所想。

趙峰神色古怪，怎么都看著自己，自己也沒答案啊！

其實這也正是他感覺到有點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是強奸殺人，不應該出現那么多抓痕才是。

兇手能一刀砍掉頭顱，肯定是武林人無疑，只需把刀架在死者脖子上，威脅對方若是不配合就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怕是沒有哪個女人敢反抗。

若是真有那種寧死不屈的貞烈女子，那就是奸尸了。

不管怎么樣，都應該不會留下那么多的抓痕！

不過，此時他也不好說什么。

畢竟強奸殺人的證據太多了些，身無寸縷、抓痕、有強暴的痕跡……都在指向強奸殺人。

經驗告訴他，當有事實證據擺在眼前，主觀猜測最好先放一邊。

迫不得已，趙峰只好緩緩開口道：“確實很有這種可能！”

“但此時研判作案動機，是不是有些為時過早了？“

“我覺得還是先把死者身份弄清楚，然后從死者的人際關系和生活軌跡找出矛盾關系，此時再考慮作案動機不遲！”

王圖鴻沉吟了一會兒。“此言倒也在理。”

“既然如此，那就先排查死者的身份。”

“先依照趙峰所言，先去青樓妓院和刺青坊打探。若是沒有結果，再如玉樓提議那樣，沿著河堤兩岸，逐家逐戶打探。”

“稍后我會讓畫師把死者的畫像繪出來，各位拿到畫像就可以分頭行動了。”

“明白！”

趙峰和其他捕快一并抱拳回道。

“頭兒，不如城南和城西的青樓妓院就包在我和趙老弟身上如何？”吳平浩剛放下手，忽然提議道。

趙峰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禁看向對方，老吳這家伙是要干嘛？

怎么突然拉上自己去城南和城西，這事可沒有和自己商量過！

王圖鴻沉吟一二后：“可以！不過你突然請求這個，莫非其中有什么緣故不成？”

吳平浩訕笑道：“倒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這兩個地方我們都比較熟悉一些。”

王圖鴻眼神古怪，顯然是不信這番說辭。

不過他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只要不妨礙辦案，沒必要管得那么嚴。

“萬舟、玉樓，你們兩個就分別帶一下天樺和青書！一組去城東和城北，另外一組去走訪刺青文秀作坊。”

“趙峰，你就和平浩一起吧，若是遇到什么不懂的，你就多問一下平浩！”

最后，王圖鴻思量了一下，索性作出具體部署，不像以前那樣撒手不管。

他思量著，趙峰雖然邏輯推理慎密，擅于從盤根錯節中發現破綻，但走訪盤查這種苦活卻未必在行。如今三位老人帶三個新人，倒也正好。

“是！”異同同聲。

趙峰卻是暗自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走訪調查的活他也輕車熟路得很，不過這種解釋不清楚的經驗，還是懂裝不懂好一點。

王圖鴻可不管那么多，看到都沒人有意見，他旋即提高聲音，鄭重提醒道：

“諸位還請打起精神來！此案并不簡單，不能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務必把活兒都做仔細了！”

“而且力求在最短時間內抓到兇手！若是能在十天之內破案，我個人私掏腰包，重重有賞！”

“遵命！”

“遵命！”

……

王圖鴻見狀，輕輕點頭，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這個案子對他來說很重要，是自己上任百戶后的第一樁命案，而且還是無頭女尸這種性質惡劣的命案，是一定要破的！

而且要速戰速決，以雷霆手段擒住兇手！

否則不僅會助長宵小作祟的歪風邪氣，底下的百姓也指不定要怎么看自己！

之所以將黃玉樓的笨法子作為備用方案，也是出于此考慮！

不過他倒也不是很擔心，有趙峰在，阮天明那樣狡猾的兇手都逃不掉，此案想必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