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泓的話一說完。

不管是朱元璋還是朱標全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朱元璋才憋出幾句話來。

“一個縣令，得一年才能夠吃一次肉？”

“你說的是真的？”

“就當我說的是個故事好了。”蘇泓把話題偏移了點。

畢竟海瑞海剛峰可是百年之后的人物。

可不能說的太詳細。

“所以說，朱家皇帝給我這點俸祿。”

“我就給他干多少活，很合理吧？”

他把話題轉到這里上。

“……”

朱元璋再次啞住。

這怎么感覺進了蘇泓設下的圈套里面。

怎么論都論不過他啊！

不行，必須得換個方向。

他眼睛一瞇，想到了怎么去反駁。

“你自己是清閑了。”

“可是那衙門又不是沒人。”

“衙門處不是還有師爺負責登記，衙役也有兩個。”

“自己嘴上說的倒是天花亂墜，怎么自己休息，還讓底下人去干活？”

朱元璋冷笑著開口。

不過這次，沒等蘇泓說話。

一旁的侍女小昭就是出言進行反駁起來。

“他們可是巴不得加班呢。”

“休息日加班，有雙倍俸祿，叫加班費！”

“要是趕上什么節日，可是有三倍！”

“衙門里面的人，都是搶著加班，排都排不過來的！”

小昭語氣帶著驕傲。

她剛才看這老頭就不爽，一過來就沖我們縣令大呼小叫是怎么回事？

這下可算逮到機會。

“加……加班費？”

“雙倍俸祿？”

“節日還有三倍？”

朱元璋父子二人對視一眼，直接是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這未免也太大方！

在老朱看來，這什么休息日都是不存在的。

就這還要給他們提高俸祿？

眼見話題再次被蘇泓給噎住。

看著吃癟的朱元璋，朱標倒是感覺有些好笑，臉上已經掛了笑容。

自己老爹嘴巴上一向無往不利，今天怎么連番吃癟？

當然，解圍還是要解圍的。

在朱元璋狠狠瞪了他一眼后。

朱標便是開口詢問道。

“蘇縣令。”

“你說這俸祿不多，這個姓海的知縣剛正不阿，一年才能吃一頓肉。”

“那么其他官員以及縣令，都是怎么維持體面的，還有你這……”

朱標話沒說完。

而是將視線瞟到蘇泓的宅院，以及桌子上各種擺設。

他的意思很明顯。

那就是你說俸祿不夠，那其他縣令——包括你，怎么能憑借俸祿維持不錯的生活。

莫不是……

“怎么做的？”

蘇泓給解釋起來。

“現在賦稅大多數是以實物來交，你種什么地，就把什么給上交。”

“但對商人以及一些沒辦法交實物的群體，就會要求上繳銀兩。”

“熔煉銀兩的時候，是會有一定損耗的，正常十兩碎銀子，熔煉過后變成九兩三錢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上繳到國庫里面的，就得是十兩！你得補上其中的差額吧？”

“這里面就有門道了。”

“說你這銀子質量差，熔煉了之后只有九兩。”

“所以你得補的差額，就是一兩，這樣總共就是收上來十一兩。”

“而地方縣令，只需要上繳十兩就可以！剩下的火耗，都是可以揣到兜里的。”

“你們身為商人，繳納的都是銀兩，應該對此事略知一二吧？”

“知、知道……”朱元璋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幾個字。

他連地方官去應天府報道賬目的時候，不能攜帶官印，又怕賬目出問題需要修改，而多印幾張帶官印的空白紙這種行為都不能夠忍受。

整出來“空印案”。

這什么“火耗”。

說白了，不就是中飽私囊？

他又怎么能夠忍得了？

“火耗其實還算好的。”

“畢竟正常老百姓，繳納的賦稅都是以實物形式。”

“這種形式，最多就是宰到你們商戶頭上。”

蘇泓冷笑一聲。

“但是淋尖踢斛可就影響太大了。”

“淋尖踢斛？這又是什么？”朱標不解。

“斛是容器，這淋尖踢斛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老百姓拿著去繳納賦稅的時候，會放在官府的斛里面進行稱重。”蘇泓解釋起來。

“在稱重之前，要是我來上一腳呢？”

“把斛直接給踹倒踹翻，會不會從其中掉出來什么東西？”

“這掉出來的部分，就叫做‘損耗’，被稱作是運輸跟保管的損耗。”

“全都歸地方官所有，而因為這一腳而導致繳納額度不夠的百姓，就只能是回家補足了。”

“還有這種事情？！”沒等朱元璋說話。

朱標就搶先一步開口。

“這不是說，交糧食的百姓最為倒霉？”

“是最容易被這什么‘損耗’影響到的！”

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關鍵之處。

“誰說不是。”蘇泓搖搖頭。

這樣全都是苦在百姓，尤其是農民上。

他最初上任縣令的時候，也是被底下人這種操作給看傻了。

當真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

老朱給工資低。

那我就想辦法創收。

這種情況被他及時制止，他所在太平縣已經沒有此種情況。

可是大明朝不知道有多少個縣。

他能做的，也就是管一個縣罷了。

“老爺子，你這怎么了？”

看著朱元璋一言不發，蘇泓疑惑詢問。

此時朱元璋已是眼神瞇了起來。

沉默不語。

此時只有最熟悉他的朱標才是知道。

他這是在醞釀殺意。

這事情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線。

這一下，怕是不知道又得多少人頭落地！

“你這說的如此活靈活現，好似自己也經歷過一樣。”

“莫不是……自己也在做？”

沉默良久后。

朱元璋沙啞著開口。

剛才一番話，蘇泓描述的簡直太細致。

而看著他家里面的情況。

又不像是所說的一年吃一次肉的窮知縣樣子！

“可別冤枉我家少爺。”

蘇泓沒開口，一旁小昭就出言表達不滿。

“我家少爺可從來沒有干過這樣缺德的事情。”

“沒在縣衙貪過俸祿之外的一分錢！”

“是嗎？”朱元璋開口，語氣冷漠。

從桌上拿起一個杯子。

“那這上等的琉璃杯，又是怎么回事？”

“憑朝廷給的俸祿，怕是不吃不喝，幾十年都買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