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天，都沒人來找過他，就連趙大海在帶著楊大同父子熟悉了餐廳后，也消失了。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他才帶著一兜水果出現。

但在放下水果后，又匆匆離開了。

身影有些慌忙，說話時目光看向別處。

“啪”

走過拐角，趙大海靠在墻上。

點燃一根煙，猛吸一口，望著地面便是長久的發呆。

煙霧緩緩升起，他卻好長時間沒吸一口，煙灰積了長長一截。

“發生了什么事？”

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趙大海一驚，轉過身來。

楊大同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有沒有將他的失態看進眼里。

他慌忙踩滅煙頭，擠出笑容：“大同啊，你怎么出來了，可是想吃什么東西，趙叔去給你......”

笑容很快便維持不下去了。

“馬副臺是怎么回事？”楊大同突然問道。

縣臺本不該出現在計劃中，可是他不光被拉到縣臺拍了片子，還有一位副臺長一塊跟著來了省臺。

他很難不往壞處想。

趙大海沉默了，片刻后他喉嚨干澀道：“采訪那天回去的路上，小李抱怨采訪失敗，他表現的很灰心。

你......可能不懂，記者被稱為無冕之王，這個行業跟別的不同，榮譽感很強，可隨之帶來的挫敗感也是巨大的。

對剛入行的記者來說，出師不利很可能留下陰影，影響以后的職業生涯。”

“臺里既然將小李交給我帶，我便有義務好好教他。為了安慰他，我跟他說了你的事。說你唱歌很好，歌更是好，你必定能一舉成名。

我還說，等以后你出名了，我安排他對你進行一次專訪。”

“誰知......他上報給了臺里。”趙大海嘴角抽搐，愧疚道。

楊大同深吸一口氣，心里莫名煩躁。

他望著趙大海實在不知該說什么好。

當時便跟對方說了繞過縣臺，靠他的關系直接進省臺。

可是趙大海非節外生枝，要進行一次采訪。

楊大同大概能猜到趙大海是怎么想的。

他對小李說什么自己定能一舉成名，恐怕他真正想說的是《公元1997》會一舉成名。

趙大海無非是想趁這首歌還沒面世，拍下它成名前的真實音像。這樣一來，日后稍加創作它就是一部記錄現實的紀錄片，價值非常高。

畢竟這是為香江回歸而創作，很可能獲得國家認定的歌曲。

它跟香江回歸這一主題聯系如此緊密，怎么可能價值不高。

只等香江回歸，這首歌大爆，趁勢推出紀錄片。

而他，紀錄片的制作者，趙大海，借此一舉揚名。

可結果，趙大海很可能見采訪沒完成，放松了警惕，給禿嚕了出去。

小李轉頭便把他賣了，惹來了縣臺的強勢插手。

或許會問采訪若是成功，片子上交到臺里，臺里不一樣會知道嗎？

結果跟現在有什么不同？

呵呵，先不說楊大同怎么可能讓采訪成功。

他將小老頭推到明面上是干嘛的？

那就是最好的擋箭牌。

退一萬步，就算采訪成功了，被縣里插手了。他趙大海還能落一個采訪者，記錄者的名頭。

橫豎左右不虧。

一瞬間楊大同全想明白了。

自己拿《七子之歌》做誘餌，確實誘惑力十足。可是對趙大海來說，《七子之歌》回報率是最大，卻不是性價比最高的。

因為屆時趙大海沒籌碼了，擔心楊大同會毀約，畢竟他唯一的籌碼在向楊大同敞開他省臺的資源時就交出去了。

等楊大同利用完他省臺的資源，他更是點滴籌碼不剩。

而楊大同承諾的籌碼很可能要到99年才能兌現。

這之間太久，變數太多。

趙大海猶豫了，遲疑了。

如此一來，對趙大海來說，干脆選擇一個性價比最高的，把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抓到手再說。

先把采訪記錄搞定，收取回報。

就算縣臺插手，他也完成了采訪記錄，落袋為安。

縣臺不插手更好，他繼續完成與楊大同的交易，為楊大同引薦他省臺的資源，坐等后續回報。

嘖，橫豎是一個左右不虧。

楊大同深深看了一眼趙大海。

可是趙大海沒想到，他被自己帶的實習生出賣了。

縣臺插手不說。

如今看來，縣臺并不滿足，還想繼續謀取利益最大化。

楊大同突然一怔，怪不得那位馬副臺事無巨細的為自己介紹91年的商戰，多次提起當年由他帶隊來省城觀摩。

原來對方早已經隱晦的提醒過自己。

趙大海在省臺有背景，焉知他沒有。

這是想讓自己放平心態，自動認輸嗎？

“大同啊，好好休息，然后到處轉轉，總不能白來一趟省城啊。”

楊大同突然想起昨天分別時，那位馬副臺的話語。

嘖嘖，這是赤裸裸的嘲諷嗎？

“吃定了我，認定我會白來一趟嗎”楊大同目光深了深。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以為吃定了趙大海。

要是那樣，趙大海可就太慘了點。

采訪沒完成不說，還被“截了貨”，很可能到頭來落個一場空，

還有，經此一事，他縣臺還能待得下去嗎。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楊大同望著趙大海，心里冷笑。

但隨即便是感到悲哀。

小李背叛了師父，選擇向縣臺投誠，他放棄了能跟著名師長期學習的機會，換取縣臺的好處。

趙大海，拿三年后的巨大回報，換取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也是這樣。

嘖嘖，一個個怎都如此短視，不肯放長遠目光呢。

楊大同嘆氣，明明一件看起來很簡單的事，一旦有利可圖，便變得蠅營狗茍起來。

都他娘的在算計，而老子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楊大同咬牙切齒。

“大同，你......”

注意到楊大同目光越來越冷，趙大海便知道對方看破了他心中的小九九。

一時間，他面露尷尬，又羞又愧。

也許自己不想那么多，直接帶著楊大同來省臺，就不會生出這么多波折。

“趙叔，馬副臺去見了誰？”楊大同直接問道。

還在還不是跟對方翻臉的時候，自己還要借助對方。

趙大海沒想到楊大同如此直白，這是要開門見山了嗎？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郭副臺，他負責經濟頻道。”

楊大同沒說話，繼續盯著他，目光深沉。

趙大海猶豫了會，終于吐口：“我有一位舅舅，姓王......剛升副臺，臺里準備創建新的頻道，讓他來負責。”

楊大同瞳孔一縮，一顆心在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