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九間殿。
殿中群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初時還顧忌著朝堂禮儀,然隨著時間推移,議論之聲愈發高亢,竟似肆無忌憚。
“唉,丞相,此事當如何是好?”
“正是,丞相,時辰已逾,而大王尚未臨朝!”
“定是那妖女蘇妲己,以美色迷惑大王,令其沉迷不醒,荒廢朝政。”
“亞相,何不親自前往一探究竟?”
……
丞相商容,面對朝中百官的聲聲討伐,心中壓力山大。
昨日蘇妲己的“為父請愿”之舉,雖令他心生幾分好感,然他實不愿相信妲己已魅惑了大王。
昨日,商容丞相目睹大王未試履,赤足匆匆趕往壽仙宮,心中便已預感不祥。
不料今日,大王竟未至朝堂。
原以為今日早朝將議決費腫之事,豈料大王竟未現身,莫非因不愿處置費腫,故借妲己之名推脫?
商容正自沉吟,忽見武成王黃飛虎挺身而出,提議道:“丞相、亞相,不如我等三人前往大王寢宮,一探究竟?”
黃飛虎此言一出,群臣皆點頭稱是,紛紛附和。
商容神色凝重,語氣卻平和,安撫眾人道:“諸位,稍安勿躁,尚有一個時辰方至退朝之時,且耐心等候。但愿大王只是因故稍遲,不久便會到來。”
“武成王,敢問黃妃上次侍奉大王是何時?”比干突然開口,語出驚人。
黃飛虎聞言,面色驟變,怒容滿面,厲聲回應:“亞相,你乃先王之弟,我等自當敬重,然你此言,未免有失尊長之儀。”
“武成王息怒,我以為,大王新納后宮,興許大王求新獵奇,方才流連忘返,如此我才有此一問,絕無冒犯之意。”比干急忙解釋道,神色間流露出一絲無奈。
黃飛虎聞言,面色稍緩,沉聲回應:“我亦不甚明了,舍妹怎會與我談及此事,實乃不合禮數。此事,還請諸位莫再提及。”
黃飛虎言罷,轉身拂袖而去,不愿再留片刻。
實乃他心中明鏡,非是不知。
大王膝下僅有姜王后所出二子,他心中自是焦急,亦曾多番暗示黃妃,盼其與大王親近,以圖誕下王子。
即便無太子之位,黃家亦能憑此再攀高峰。
黃妃雖費盡心機,百般討好,卻無奈大王心如止水,始終未曾垂青。
若不是此番姻緣乃先王賜下,只怕黃飛虎早生二心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大王終究未曾現身于朝堂之上。
第二日,大王未及朝。
第三日依舊。
……
壽仙宮。
宮內杯盤狼藉,殘羹剩飯散落一地,美酒蔬果比比皆是。
這三日,帝辛沉迷于酒色,晝夜顛倒,無日無夜,不是縱情聲色,便是昏睡于床榻之上。
唯獨妲己,每當大王沉睡之際,方遣宮女入內,收拾殘局,清理污穢。
“姜王后已至宮門候旨。”
忽的,宮外傳來迎駕官傳信。
“王后,姜王后~”
帝辛醉眼朦朧,面泛紅潮,尚未清醒,未及深思,便對懷中“妲己”吩咐道:“蘇美人,且去迎接梓童。”
“妲己”領命,起身披上華裳,正欲出殿迎接。
此時,隱于房角修煉的真妲己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房內景象隨之一變,幻術消散,假妲己竟化作真妲己。
前世,姜王后遭她與費腫聯手陷害,廢其王后之位,剜去雙目,終至受刑而亡。
楊妃與姜王后甚親,懼而自縊而亡。
今生,須拉攏姜王后,當與其交好,不可交惡。
少頃。
妲己引領姜王后至殿前,行禮已畢。
帝辛醉眼朦朧,揮手示意左右侍從:“速速設座,請梓童入座。”
姜梓童步入宮中,目睹一片混亂,不禁眉頭緊蹙暗嘆,天子荒淫,萬民失業,此取亂之道也!
若非商容、比干、黃飛虎三位大臣入宮進諫,姜梓童尚不知大王已荒廢朝綱三日。
宮女太監們一番忙碌之后,姜梓童方才入座。
妲己那美人不得坐,侍立一旁。
“大王…”
姜梓童欲進諫三日未上朝之事,剛啟唇欲言,帝辛便將其話語堵回。
“梓童今日至壽仙宮,實乃孤之幸事,特命妲己美人著宮娥鯀捐,輕散檀板,美人自當歌舞一曲,與梓童賞玩。”
鯀捐輕敲檀板,清脆悅耳,妲己隨之起舞,舞姿曼妙。
霓裳輕舞,繡帶飄揚,輕盈裙擺不染塵埃,腰肢柔若柳絮,隨風輕折。
歌喉清亮,宛若月宮仙樂,朱唇輕啟,猶如櫻桃遇雨,嬌艷欲滴。
十指纖細,宛若春筍般柔嫩,杏臉桃腮,恰似牡丹初綻,嬌艷欲滴,瓊瑤玉宇中神仙降臨,不遜于嫦娥下凡,美艷絕倫。
帝辛興致盎然,見姜王后亦興致盎然,便笑道:“御妻,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美景不常在,正宜趁此良辰美景,盡情享樂。如妲己之舞,實乃天上奇觀,人間罕見,堪稱奇珍。御妻何不展顏歡笑,正襟危坐,豈不有失雅興?”
姜王后聞言,起身離座,跪地奏道:“大王,妲己之舞,雖美艷絕倫,卻非稀世之寶。”
帝辛聞言,眉頭微挑,問道:“此樂非奇寶,何以為奇寶也?”
姜后緩緩啟唇,言辭懇切:“妾身以為,君王之道,在于重視德行而非珍寶,遠離讒言與美色,此乃君王應持之寶。
若論天之寶,乃是日月星辰,照耀乾坤。地之寶,乃是五谷百果,滋養生靈;國之寶,乃是忠臣良將,守護疆土;家之寶,乃是孝子賢孫,傳承家風;此四者,乃天地國家之至寶。
妾身愿大王遠離女色,確立綱紀,不沉湎于宴樂,不沉溺于酒色,日以繼夜勤于國事,不自滿于成就。
如此,或許能感動天心,使百姓安居樂業,天下有望迎來太平。
妾身雖為女子,不識忌諱,冒昧進言。但愿大王能痛改前非,力行此言,妾身不勝感激!天下蒼生,亦將感念陛下之恩德!”
帝辛心中不悅,他本與妲己嬉戲,享受歡愉,不料姜后卻搬出長篇大論,掃了他的興致。
帝辛深陷妲己所布之幻術之中,沉溺于酒色之中,至今尚未醒悟,對日月更替茫然無知,對三日未上朝之事更是渾然不覺。
帝辛心中怒火中燒,對姜王后的無端指責感到憤慨,拾起杯盞,猛然擲于地上,憤然起身,怒斥道:
“你等欲孤如何痛改前非?朝政之事,商容比干已掌管,而今,孤難得與妲己共度良宵,你等卻又心生嫉妒。朝綱非孤自決,后宮亦非孤自專,孤這王位,猶如提線木偶,任由你等擺布。這天下,究竟是孤的天下,還是你等的天下?”
姜梓童聞言,心中一驚,面露愧色,暗自思忖,未曾料到大王心中竟有如此苦楚,不由得自責先前言語過于嚴苛。
姜梓童跪地,淚眼婆娑,聲音哽咽:“大王,妾身知錯了,妾身未曾想到大王心中之苦楚。但大王,您已三日未朝,朝堂之上,諸多大事懸而未決,天下百姓翹首以待。如今朝堂之上,流言蜚語四起,妾身愿以死相諫,懇請大王上朝,以安天下之心。”
帝辛聞言,心中一凜,酒意頓時消散,驚覺三日未曾上朝!
這幾日與妲己夜夜笙歌,竟不知時光飛逝,如今方知已過三日。
不過瞬息,帝辛心中忽感一陣莫名的暢快,竟讓那群老臣空等三日,費腫也因此得以多活些時日,且讓他們再等等。
帝辛放聲大笑,不以為意地道:“哈哈,不過三日而已,就讓他們多等幾日。孤尚未盡興,接著奏樂,接著舞。”
姜梓童聞言,道感荒謬,大王往日英明神武,怎變得如此昏庸,遂急諫道:“臣妾懇請大王三思,大臣們或許能等,但大王的子民卻等不得。每多一日,他們便多受一日的苦難。”
帝辛方才從迷醉中醒來,頓感心中煩躁。
孤的子民等不了!
“知了,知了,你等先行退下。”帝辛揮了揮手,示意左右退下,只留下妲己在旁侍候。
頹然落座,手執杯盞,一飲一啄,神情間流露出幾分落寞。
身在其位,不能自己,縱有千般無奈,又能如何。
不論朝堂,亦是后宮,皆受先王遺策所束。
這王位,坐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