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心遺稿(第二輯)
- 木心
- 6700字
- 2024-01-17 10:41:41
稿本11


我所住過的城池
時常在回憶中浮現
一一顯得幽雅莊嚴
本該是城市養育代代的人物
而今我的肉身毛發無傷
山河樓臺卻不見了
——殞滅之歌
成人的孩子氣最真切最寶貴的。
連朝陰雨,今晨放晴,就是秋天了。
那寂無聲息的大叫大喊的愛呵。
你是一個會將靈魂顯露在臉上的人。
你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也不是省燈的油。
他不是拜倫
他不知世上有拜倫
進進出出
挾一身拜倫脾氣
女人是飯
男人是菜
一個是葉賽寧
一個是你
泥土出詩人
我不像是蘆葦
我心亂如麻
喜歡聆大盜的故事
聆過了,等于做過了
你是浪
我是海
你不起伏
我算什么海
我追隨以吻傳道的先知
學生時代
我把應該買畫具的錢
去選購了時髦的鞋子
那時,不知道世上有你
才使我愛過別人
在朦朧的月光下
快來吻我,快來吻我
我進入你的心中去了
我不該退出來活在這世界上
使人痛苦的東西不能成為一個禮物。
使人快樂的事件不能成為一次懲罰。
命薄如紙,紙上寫滿了詩句。
三十多年間,愛憎分明,一言不發。
夏日涼風,一秒鐘一秒鐘的千言萬語。
說說笑笑的悲苦一生。
球員、演員,都不過是表現了性格,而情人的作為,就更加不過是性格的表現。愛,可愛,值得愛,都在于性格的美好、難得,所以寶貴。
君不知靈魂比肉體更性感。
酒,是一直忍著醉,在那里等你就飲的。
原來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深深理解時,雙方都是這樣的性感的。
當別人的思想倏然進入你的心時,你顫慄,喘息,如醉似狂。
城市人,在我記憶中,都是無情的。城市的街道,在我記憶中,都是有情的。
作為一個教師,我面上是苦口婆心,心里是暴跳如雷。
遇到應該贊美的人物事物而一聲不吭者,斥無赦。
一個使耶穌怦然動容的青年。
追隨經年的學子,后來叛了,實則叛了他自己,于師何傷哉。
文人行列中,頗不乏不要臉的夥頤,然而更尤有甚者,是干脆澈皮澈骨的無恥,以為前人已過去,后人還未來,眼前的這一段時間空間正夠他無恥,到處題字勒石。
自然,有美的風景。人,有好的性格。美的風景是自然的好性格,好的性格是人的美風景,偕二三好性格的朋友出游,賞析自然的美的風景,何如?
至今沒有一部《美學》著作是美的。
世界,在我們的嘲笑中,被理解。
其徒問:再過三百年,世界將好一點吧。其師曰:好不好不是個時間問題。
看運動員,看性格,看形貌,看成績,所以也是不以勝負論英雄。
與人周旋,我特別想念我的孤獨。
與“孤獨”相守,凝視莫逆。
不論是智者,是美子,若要常日相處于一室,我便感到恐怖而急急設法離去。
“孤獨”是多產的。哲學家、藝術家,乃至科學家,都是孤獨的。人類是群居動物,以合群戰勝其他的動物,而人類中的優秀俊彥卻以孤獨取得出類拔萃,此乃怪事。
一個人,全。兩個人便是殘廢。眾多人,粉身碎骨——至少在思想上是如此。
愛,充滿著敵情觀念,故始終要慈悲為懷——不勝辛苦之至。
愛過了,歇著吧,反正日光之下無新事有新愛。
任何人的性格,都是弄得好則好,弄得不好則不好。
性格各異,各有優缺點,優缺可能轉化,故功夫在于“弄”。
予素弗佞哲學,哲學是吃力不討好的。如果換作詩、散文,那就不吃力而且討好,宜于我這種懶散的流浪漢。
懷疑主義,不是一種思維的結構,寧是一種自強的態度,它的世系倒是很長的,而再往下傳,后事是渺茫,無以為繼。信仰既已失落,懷疑亦不勞費心,“上帝死了”,哲學蒸發殆盡,廿一世紀弄得不好是個空白的世紀。
戲笑勝怒罵。
惡者無后悔。
只重實際者,所得者小。
小兒女淘里絮絮商量了半夜,主意都是錯的。
反過來說,普希金如果不這樣荒淫,他的詩更要寫得好。
一路來,所遇之人,都是要以原諒的心懷來接納,我實在感到累呀累,為什么就沒有一個人是可以讓我敬佩愛戴的呢。
愛情是沒有了,但多的是愛情的代替品。
三次深吻,然后看來愛情就告終了,不過也勝于千恩萬謝的糾纏。
我天天在力求再生呢。
情人是走在赴約的路上的,天天困守家里的都不是情人。
如果兩只鷹一天到晚比翼雙飛,真丟臉。
很多人是一輩子也不知愛誰好。
只覺得要做的事都已做了,都沒有做好,所以,等于什么也沒有做。
——很像墓志銘。
又覺得要做的事都還沒有做,已經做了的事無一稱心,人已懶得像團爛泥,名聲地位倒在開展升高,故自嘲曰:前途茫茫光明。
我嘗見沉默寡言拙于詞令的人,一旦遇著知己,便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怪可憐見的,原來話呵,他心里藏著這么多的話呵。
我愛引逗不愛說話的人率然開談,越談越熱烈,感到很新鮮。不善詞令的人,說起話來,自有一種新鮮感。
“舌粲蓮花”,好像是指接吻。
路見西方的“老知識分子”,穿得中規中矩,神色詳貞,走路的樣子也是上個世紀的派頭——很好,人還在,心隨人在。
一個男人,總得帶一點孤獨氣。
走路,說話,進食,都帶點孤獨氣,才帥。
與人相處之道,就是要使他人愉悅,舒服,覺得少不了你。沒有你在,感到空空索索。
洛杉磯的朋友要赴中國廣州了,臨上飛機來電話辭行:“我還是要隨時給你電話的,不過比較短,不像平常那樣長。”我說:“不介意,短也好,越洋俳句,可以另成一集。”
從好的方面想,你真正是特好,從壞的方面想,你也確鑿是特壞——大概每個情人都是這樣的吧。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到頭來情人都成了雞肋。
禽獸是不像普希金那樣縱欲的,而比普希金更放蕩的人是不屑“秘密日記”的。我們對“人性”的認知,大家都還稀里糊涂。蒙田一生探索“人性”,所知幾何,其限度也在于他本身的“人性”,當然,人人都為自身的限度所限,是故“人性不可知”,不可知而欲知之,是知也。
“對話錄”其實是不入文學門類的,是文學的副產品,因為放松掛慮,倒寫出了不少很有價值的作品來(柏拉圖的,孔子的)。二十世紀末,“訪談”蔚然成為時尚,凡有點名氣的什么“家”,都不一而足地發布對話錄,成了媒體活動的重頭戲。
自1980年始,這樣地與雜志編輯、報章記者、專家教授對話,初無入檔成集的意思,漸漸感到這個行當倒真的可以作為“文學形式”的一個門類,因為對于別人可能是有其接待采訪的程序:擇題,雙方做“案頭工作”,定日期,選地點,錄音或速記( )[1]我是簡化了上述的過程,特別是省掉了“案頭工作”的重要環節。我習慣于“即興”,突如其來的提問,會使我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整場談話不斷出現這樣的險惡局面,我稱之為“狗急跳墻”。狗遭追殺,它有機會逃命,忽然一堵墻擋住了生路,墻的高度是狗所不能跳躍的,際此生死關頭,狗奮力一躍,跳過此一關,追殺者就無可奈何矣——我所遭遇的“訪談”,無非是這樣的越欄賽,危險,但是很有趣。不過我也預想到將會碰到太高的墻,終于跳而不過,癱倒墻下。
逃禪反從禪逃出
修心便知心如麻
害人不淺的是壞人
害己不淺的也是此人
三入鐵窗 辛棄疾
一出國門 霍去病
張之洞中熊十力
齊如山外馬一浮
歸去來兮
桃花太紅李太白
楊公下忌柳下惠
程門桃李花開日
法國荷蘭比利時
柳如是如柳
華來士來華
一個看取別人的崇拜的人,是不值得崇拜的。
骯臟,懶惰,無禮貌,出言刻薄……都是對自己不好,這樣的人不會以賢善待人的。
愛,不怕死,怕老。
你說出的話,是我心中的話,所以我愛你,可惜事已過去。
對于藝術家,“孤獨”的意義太多了,亦可以說“孤獨”的意義越多,藝術家的價值越高,但這又真是何苦來——人類是太接近不好,太不接近也不好,唯人類之難養也。
你不說,我不知道。
你說了,我不相信。
而更苦的是:你沒有什么要說。
只有你,只有我,沒有我們。
西方有好幾位哲學家都曾經過嚴密思考之后,決定不結婚。
亞歷山大大帝和赫費斯提翁如果是被謀殺的,那么二者皆屬偉大的殉情。
浪子回家,沒完,變賣了產業,再去浪,浪光為止。
學子以為老師是根呆木頭,盡看他渾噩而不吭聲,老師呢,心為之碎,知道挽救不了,只好守住自己的格調,回頭走自己的路。
周作人一生,在文學上找到了無數可誦的“細節”,在人格上失去了大節,其后半生掩臉沉沒,自嘆長壽多辱,“總難說得好聽”,其言還是淹然有文學味。
奇怪的是,學識修養是淬礪“大節”的呀,其他都可斟酌,唯國賊漢奸是萬萬不能嘗試為之。
周作人寢饋典籍,似醉如癡。以他為訓,多讀書是并不能自立于不敗之地的,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不知恥,恥亦千秋萬代矣。
這是一個偌大的幽魂,使我對學問好性情佳的人惴然不敢信近。
不過,周作人應算是個“例外”,這樣排位置,倒是寬容了他,他可以喘一口氣(如此評點,其實是知堂老人筆法,一笑)。
見譽大師王子者有日矣,奈迄今猶嘆妾身未明之感。
比來無甚謔思,倦懶日日,容再奉。
已經不是愛,那是清楚的,誰先不愛,還得明確了再走人。
天下沒有白吃的早餐,午餐就更甭提了。
“群居終日,言不及義”,這種社會現象從古到今都是有的,一代代青年,不少人是這樣消磨志氣,浪費青春,到老蹲在公園里曝背下棋,以此告終。
三十年代的電影叫影戲,悲歡離合到最后,管弦齊鳴,銀幕上出現一個又大又白的“完”字,顏體的,看了使人心中惘然,完,完完完,一切都完,意思是影戲告終,但好像是指觀眾,你們都完,至少是指我,我這樣想。
婚前話多,婚后話少,金婚之夜,一言不發,就睡著了。
我有過一次“失敗之吻”的經驗。
軍事上的滑鐵盧一次,愛情上的滑鐵盧多多。
但“幸福是一筆一筆的”這句“荒唐言”我難以解構,糟的還有后面的一句“塞尚和他的太太是不幸福的”,聲口冷峻,儼然不遠千里而庭教之的派頭。(我記不起當時是否吃了紹興老酒過多了)不過凡讀過塞尚評傳的人,都知道畫家并沒有多少羅曼蒂克的故實可陳,而塞尚所作的夫人像亦一色平凡不是塞尚的杰作,總之藝術與生活大概都稱不上“幸福”。我的大言不慚,當然是咎由自取的,所幸高貴的讀者們都不計數,他(她)們獨獨喜歡這個“一筆一筆”,以為見所未見,說得這么輕松(在宗教的誡條上,東方西方都不許說怪話的)。我既然說了,也就不改悔不收回,問起來,我照樣字正腔圓地說“幸福是一筆一筆的”眼光還直直地望著前方,如果上帝(或佛)敕令我自釋,我會反駁:“不是已經說了嗎,像塞尚的畫。”塞尚是“現代繪畫之父……”上帝和佛同聲斥曰:“閉嘴,這點常識我們還不知道么。”我也火了,便道,你們從來不畫畫,所以不明白筆觸之重要。同時,我說白了吧,繪畫要靠筆觸,人生也要靠筆觸,一筆一筆,生活才能幸福,多一筆少一筆就不幸福,筆法亂了,就要吵架。完全平涂,就寂寞空虛,對不起,天堂就是平涂,地獄就是亂涂,天堂地獄都沒有一筆一筆的幸福。人間有愛情,愛情最要緊的是筆路分明,三次約會準時到,就是三筆,第四次誤時,筆法亂矣,第五次失約,就完,不幸福了。此外結婚、生子等等都要一筆筆地來,離情棄養,都是亂筆。所以,上帝啊,佛祖啊,我們苦就苦在不知道世界人生,一切的一切,都要從一筆筆始一筆筆終。我之所以莫名其妙地答客問,是在于指出世界上已經沒有幸福可言了。使我大笑不已的是,發問的童明教授聽我說出這句黑色俏皮話時,竟也以為然,以為警策,當時就認同而且記錄在案,意思是我不能否認或收回,而更想到的是弄到加州去引發。
哈理孫女士說,希臘民族不是受祭司支配而是受詩人支配的。
到了八分清醒,可以來兩分糊涂了,怪的是竟合得十分清醒而跌入十分糊涂中去了。
為了推辭參加一個我不喜歡的會議,我裝病,不到場。為了應邀出席另一個我有興趣的聚集,我偽健,步履輕捷,神采奕奕。人生如戲,優伶老矣。
說不出一句話,那就給我一個吻。
舌頭不是用來說話的。
他有一條美舌。
最大的榮耀是,被所愛的人愛過。
最大的痛苦,是被自己不愛的人愛過。
他的迷人之處,正在錯而知錯,淚眼婆娑地向你乞憐。
A:愛是愛的,就是不戀。
B:情愿少一點愛,求你多一點戀。
我曾有過這樣悲慘的經歷:不計日夜,只要有人連名帶姓地叫我,總歸是災難臨頭——前后二十余年。
可憐三月草
未了六朝青
佛汗幾回增涕泣
經聲一半是離騷
杜甫不愛陶潛
歐陽修不愛杜甫
性相遠,習不近也
然則予愛陶,敬杜
悅歐陽,更及多多
念當初,越想越愛,到如今越想越不愛了
兔子吃盡窩邊草的
草的荒年呵
年輕時在中國最愛看外國電影,而今在外國,等于身處電影之中,一點也沒有那種洋的感覺,倒是很懷念從前的在中國時享受的異國情調。我最喜歡的是自己筆下的歐洲,似乎真是要比我目擊親睹的要好得不能對照。“資料”+“想象”,比“真實”要好,好在哪里呢,好就好在“真實”,眼見耳聞的東西不一定真實的,憑資料去想象才可能真里真實里實,因為當你能觸及(進入)事物的本質時,表象的可感知度才展示出來了,正像當我們愛一個人,那人又被我所理解,其一切美點優點就完全地顯示出來(原來是感知不到的)。
我愛的這個世界,是我想象的創造的世界,現實的世界是公共的“料”,所以我很早就說:藝術家最初是選擇家,反過來說,如果不會選擇,那是不會成為藝術家的。
人之發現“人”,是所謂“啟蒙時期”的事,人的覺醒派生出人權、自由、民主,這樣折騰了幾百年,到二十世紀末,默默地提出了一個新主意,便是“他人”。
從自我取材而作成詩,六十年孜孜,已深感煩膩,我轉向“他人”,便有“新天”“新地”的快樂。
你的人工,對于我是自然。
生態的美好可能就在于此。
人際生態的美好,可能就在于斯。
天衣有縫,時尚也。
他(你)的人工,于我成了自然——我是這樣地對待生活的,也以此制作藝術,每天,早晨醒來,放眼看去,一切都是自然。
大概只有孟德斯鳩才也有這樣快樂,不過昨天談起聯合國之無能,這位法蘭西老友也皺眉頭。窗外的天氣倒是一派秋色。
盡管后來變得多多漂亮,當初總歸也是一只丑小鴨。
當丑小鴨化成白天鵝時,形態已經老得不成樣了。
當紅必要是子雞,當紅老雞,不行。
藝術家是不快樂的。藝術家唯一的快樂是自己知道自己是藝術家,而悶聲不響地走開、走遠。
不求他人理解而逕自活下去的那種窩囊廢呵。
我最后發現,原來很多很多人是不求被理解的。
而再仔細探測下去,這類人也實在沒有什么好理解。
林風眠先生,曾經是我們的象征性的靈魂人物,從一九四九年始,他既是被排擠的,又是不被完全打倒的,真像一條船,在一次次的風暴中忽沉忽浮,他自己比作是斯芬克士,他在信上說:“我像是斯芬克士坐在沙漠里,偉大的時代一個個地過去,我還是不動。”那是一九五〇年光景,他還可以保持“不動”,以后的十年,是動動又不動(不動而老是有人要動他)。“文革”以來,斯芬克士就被關進監獄里去了。
一條熱鬧的街,兩頭總是冷清得很自然。人家的文學就著眼于中段的熱鬧,我的文學好像是兩頭的冷清。到后來,“冷清”也沒意思,而怎會那么“自然”,從熱鬧到冷清會那樣子的自然,有意思,到此,文學也就完了似的完不了。
愛情的深度是兩個人的原有深度的總和。
極有深度的一個人,不能構成特異深度的愛,往往以為對方還不夠。
古昔的文人,差不多都喜用“宇宙”這個詞。宇,是空間,宙,是時間,而在概念上“宇宙”是指天,太空,最大的極限,但古代的“太空物理”知識是( )[2]
近代中國畫家中,有不少號稱大師晚期、爐火純青云云者,其內心修養,還只是個“文藝青年”。
他認為牛吹得大,別人就看得起他。其實他是有兩刷子的。因為喜歡漫天夸口,大家都非常地鄙視他,如果他平實以赴,甚至謙謙三分,友儕會尊重他七分有余的。
請安心,我已經不愛了。
我有快樂,但從來沒有幸福。
到我手上的幸福,都是不快樂的。
在蒼翠的林中,我撿到的是死鳥。
論家每以為我一生堪稱如《史記》,他們哪里知道我的經歷實在不過是一部《聊齋》而已矣。
情人的喘息最好聽。
惡人的喘息最危險。
不通情理不諳文法的人,居然是名作家,這是個恐怖現象。
愛則愁苦,不愛則悽苦,比較起來,寧取愁苦。
要等到你一天天地偉大起來,就將會一天天地知道你所愛的那個人的偉大了。
總是由于愛得太多,如能愛少一點就快樂了。
其實是那種似愛非愛的感覺,最好。
是說錯了,說成了我愛你。
模特,就沒有味道了。當了“模特”,一身的假,還有什么可看呢?
甚至可以說,個性重于漂亮,個性可愛,不漂亮,還是可愛的,漂亮,但沒有個性,或不良就不可愛,越漂亮越討厭。
真實的,想象的,兩者的區別,勞瘁了人的一生。譬如說愛情吧,真實的事件,一過去,不是就與虛構同樣了嗎?
性倜儻,工內媚,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喜、笑、怒、罵,罵的又是自己,這樣的人可以朋友。
留仙作《聊齋》,狐女鬼仙,皆煙媚絕色,疲于方物。至《嬌娜》一節,忽云“余于孔生,不羨其得艷妻而羨其得膩友也,觀其容,可以忘饑,聽其聲,可以解頤,得此良友,時一談宴,則色授魂與,尤勝于顛倒衣裳矣”,於戲,異哉。此篇中之主角允系嬌娜,后又出松娘,而皇甫公子猶不足以語“膩友”,故留仙云云,實為一吐平生之宿愿。返觀西洋俊杰如海明威者,如馬龍·白蘭度者,驚駭于蒲松齡之現代性之超前矣。
在地震前迷迭香的氣息特別濃烈。
“詩人是立法者”這種說法優雅莊嚴。是從古希臘來的,始終停留在聞音無不動容的語境中而不能出境。詩人所立的法中有無死刑,我以為是有的。
癩蝦蟆開餐館,專賣天鵝肉。
我所常到的地方,你們是到不了的,因為不是外太空,是內太空。
[1]編者注:作者付之闕如。
[2]編者注:作者付之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