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集團也在錦繡區，距離五中不遠。

方周打車回到學校的時候，體育課剛剛過半。

男生們要么趕豬似的追一個球亂跑，要么一群人拆籃球架，熱火朝天，滿操場的嗷嗷亂叫。

女生們則三五成群在甬道上散步嘮嗑。

松海這座城雖然是北方，但因為靠海…高中生應該說成溫帶海洋性氣候，不似更北地區那么干冷。

有太陽的時候，清清爽爽，這個年紀的學生是感覺不到冷的，跑一跑就一身汗。

看到他背著書包回來，郭小川幾個人招呼他加入趕豬隊伍，方周樂呵呵吹了個泡泡，不打算為國足的未來添磚加瓦，擺擺手，徑直進了教學樓。

一個大腳把球踢飛，四班的一個男生好奇地問郭小川：“丐中丐最近在干嘛？下課總也看不到他，找到新的吸煙點了？”

郭小川腦子里的智慧攪出一陣亂流，實在也找不出答案，只能如實說：

“他好像是在努力學習。”

“哈，你真幽默。”

男生向前兩步，接到同伴的傳球，一個標準的馬賽回旋，把球穩穩放在走神的郭小川腳下。

郭小川“嘿”了一聲，聽到隊友紛紛贊嘆：“漂亮的搶斷！快傳！”

一腳開出，吹響了三班反擊的號角。

這幾天各科老師會輪流批卷，秦音也是閱卷小組的一員，這個時候不會在教室。

本以為教室里不會有人，但方周進門就看到了韓笑一個人坐在位置上望著窗外發呆。

家庭破碎是個大事，小姑娘需要用很長時間來消化。

方周沒有打擾她，笑著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就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本雜志美滋滋地翻看，不時能聽到從韓笑的破耳機里傳出的歌聲。

是梁靜如的《寧夏》，他在音像店看到過海報，《燕尾蝶》這張專輯剛剛發行兩個月。

傷心的人是該聽點輕松明快的音樂，對于韓笑而言，耳機里的歌聲是與世隔絕的溫柔，耳機外的人間是落入凡塵的喧囂。

青春少女的心思雖然紛雜多變，卻也不難猜。

想起秦音也喜歡梁靜如，方周打算找個理由送她當禮物。

這時，韓笑摘下一邊耳機回過頭，重新遞給方周一摞舊雜志。

“這幾天見你看得勤，我又從家里找到了一些，給你。”

方周勾勾嘴角，道了謝，想了想也從書桌里拿出兩本最新的遞給她。

“這本《意林》我看完了，《當代歌壇》是打折送的，我翻了翻，沒有周慧敏的消息，送你了。”

韓笑抿嘴點點頭，接了過去，說：“周慧敏97年就退出娛樂圈了，已經很久沒有公開露面，你喜歡周惠敏？”

方周點點頭，“她是我的初戀。”

韓笑沒憋住，撲哧一樂，短暫忘了憂愁。

“她是很漂亮，學校很多人說秦老師像她。”

“是吧？我也覺得像。”

方周咧嘴笑了笑，韓笑的大眼珠轉了轉：“方周，你是不是和秦老師認識啊？”

方周說：“班里肯定很多人好奇這件事吧？”

見韓笑點頭，他大大方方說：“我和秦老師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

韓笑震驚了，她知道方周是孤兒，這在學校不是秘密，但想不到秦老師竟然也…

可秦老師平日里看起來又開朗又樂觀又大方，一點看不出來呢。

方周猜到她在想什么，便補了一句：“讓自己活得開心是最重要的事情，有沒有家人都是這樣，沒有，活舒服了天經地義，有的話更要這樣，父母這輩子最大的愿望不是兒女出人頭地，而是希望他們開心幸福。”

韓笑聽得懂，點了點頭，出了會兒神，復又嘆息。

方周不敢總盯著她，因為眼神會不受控制地下移，便拿出兩顆泡泡糖，自己吃了一個，又問她吃不吃。

韓笑搖頭，說自己帶牙套，吃不了這個的，會掛在鋼絲上。

“方周，很快就要文理分班了，你打算學文還是學理？”

“我學文科，你呢？”

韓笑踟躕一陣，漂亮的眉頭蹙了起來，一副愁云慘淡的樣子，很是糾結。

“沒想好？”方周問。

韓笑輕輕搖頭，“我想學文，但想去藝術班，我成績不好，怕考不上好大學，而且…而且…”

方周知道她在“而且”什么，輕笑出聲：“你想學表演，對么？”

韓笑愕然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

韓笑點點頭，認可了他的話，卻說：“我想當大明星，掙大錢，媽媽就不用起早貪黑包包子包餛飩做豆腐腦了。”

說完又抿起嘴，神情復雜。

如果你年老的父母依然在勞累，就說明你的努力沒到位。

不是每個女孩出生就是公主，趙暖年紀輕輕坐擁億萬壕爹，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高二的小女孩已經開始想著幫媽媽分擔壓力了。

但韓笑還太稚嫩，世界的真相和社會的運轉方式只能通過電視和雜志了解。

往前看，霧蒙蒙，除了疑惑，一無所有。

方周說：“出發點是好的，想學就去學啊。”

韓笑說：“可是…做藝術生很費錢，學表演比學畫畫和音樂更費錢。”

方周問：“你想考電影學院或中戲什么的？”

韓笑點頭。

方周說：“為了出道當大明星是么？”

“嗯。”

方周捏捏下巴，“那也不用非得報班學表演啊，找個專業老師上一節兩節課，然后就自己練啊，表演系的藝考無非就是朗誦加才藝展示，自己練唄，照電視練，照新聞聯播練。”

“……”韓笑不懂，“是這樣么？”

“當然是，相信我。

“再說，很多大明星都不是科班出身的，那個誰，高園園，千禧年那個金嗓子喉寶廣告直接就火了，當模特既能掙錢，還能往演藝圈發展。”

韓笑眼睛一亮，“真的？”

“當然真的。我經常上網，懂的肯定比你多。”

“高園園拍的是清嘴口香糖的廣告吧？”

“……”

時隔多年，我哪記得住？方周擺擺手，“那不重要，反正我覺得當模特拍廣告是條路。”

韓笑有些同意這個說法，但仍然表情郁郁，“可我長得不好看。”

但你胸大啊…可以拍內衣…算了。

方周說：“一呢，沒有丑女人，打扮打扮都是美女，穿個校服能看出來什么。你得自信點，自信的女孩子最漂亮。

“而且，拍廣告的方式有很多種，手模啊足模啊……你手伸出來我看看。”

這世界沒有真相，只有視角，世間萬物沒有對錯，只有因果，韓笑不懂男孩看自己的視角，但本能感覺方周說的是對的。

怯生生地從袖口里伸出半只手掌，讓他看。

“嘖，擋著能看出什么。”

方周把她袖子往上拉一拉，“瞧，這不也挺細嫩么。

“我也不是非得建議做什么手模，只是告訴你通往成功的路有很多條，前提是你得先設立目標。

“生活不是選擇而是熱愛，熱愛的事情都要不留余地。

“你熱愛表演，班里誰不知道？那就去做唄。”

韓笑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你懂得真多，還要看腳么？”

“那倒是不必……”方周忙搖頭。

“笑笑？方周！你們干什么呢！”

秦音出現在教室門口，先疑惑再震驚，最后震怒。

方周心里一哆嗦，忙放開韓笑的手，轉瞬就恢復鎮定。

老子又沒做虧心事，這是勸小姑娘追求夢想呢。

“老師，我幫她看手相呢，我發現她未來能當大明星！”

秦音怒目而視，狠狠夾了他一眼，把到嘴邊的一句粗話咽了回去。

“韓笑，你跟我來。”

低著頭，紅著臉，咬著嘴唇，韓笑惶恐地被秦老師帶走了。

方周嚼著泡泡糖，雙手抱著腦袋，腳上蹬著書桌，把椅子斜靠在教室后墻。

剛剛幾個瞬間，他突然發現韓笑真的一點都不丑，或者說眼鏡一摘，不露牙套，反倒是個媚態十足的嫩水蜜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