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暖一腳油門追出去四五百米。

過了兩個紅綠燈，卻沒看見那一男一女的影子。

趙暖：“不見了。”

方周指指右側小路，說做賊心虛的人不可能沿直線跑，讓她往后面開。

趙暖心里有些不耐煩，但不好意思直說。

打著方向盤，她給方周出了個主意：“要不，你報警呢？”

方周沒吱聲，探著頭向外面尋找袁源和馬曉寧。

趙暖說：“你女朋友一個人追過去，你不怕她有危險？”

這時，方周似乎發現了目標，眼睛一亮，指向右前方。

“在那！那個樓角，你停在那根電線桿旁邊。”

袁源和馬曉寧站的地方是斜坡墻壁下面，還有一棟樓擋著，其實很隱蔽。

但方周也專挑隱蔽的地方看。

遠遠看著，那倆人依舊像在爭執。

馬曉寧不時抹下臉，顯然在哭。

方周再次覺得，袁源真心不是個東西。

我喬峰羞于和你齊名！

趙暖下了車，想離遠些看熱鬧。

方周把書包丟在車上，正要走，看見腳下有個東西。

念頭一轉，撿起來揣進兜里才下車。

他們兩個在坡上走過去，袁源和馬曉寧在墻下，互相看不到。

但方周能聽到對方吵架的聲音。

他沖趙暖豎起手指，示意她別出聲。

趙暖憋著笑，更覺得有意思了。

當等聽清下面那男女生的吵架內容時，也知道自己被方周騙了。

她瞥瞥貓著腰蹲在墻邊的精神小伙。

‘根本不是手機的事，這個男生是被女朋友戴了綠帽子，難怪要說假話，真可憐。’

方周在仔細聽下面的動靜，看不到身后趙暖目光里的同情。

下面，馬曉寧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袁源，你怎么又這樣？

“一有事就要分手，你追我的時候明明說好在一起就一輩子的，不然我怎么會，會和你…那樣？”

袁源不冷不熱的聲音說：

“你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問我干嘛呢在哪呢？

“我天天又要學習又要練級，煩都煩死了，我們不合適，還是分了吧。”

方周狂翻白眼：剛才脫人家褲子，轉臉就撅人家面子，無恥。

馬曉寧哽咽的更厲害了。

“我不，你想干什么我沒答應？為什么呀，說好的一輩子呢…”

袁源不耐煩地說：“別磨嘰了，分了分了。你別再哭了，我走了！”

方周再度無奈。

青春年少的男男女女動不動就把永遠、一輩子掛在嘴邊上，怪不得瓊瑤劇會火。

馬曉寧這種女生，估計還要很久才會明白，“永遠”僅僅是熾熱時期愛情的時間標準。

和代金券一樣，只能在特定期限內使用，過期作廢。

如果你拿著過期的券去同一家店消費，老板肯定露出和袁源此時一樣的嘴臉。

嫌棄、厭惡，直到動手趕人。

馬曉寧漸漸泣不成聲，方周暗暗唏噓。

姑娘，人家說的是“一被子”，你自己聽岔了。

他不想再聽這些矯情的對話，手撐墻邊，直接蹦了下去。

看他從天而降，袁源和馬曉寧同時嚇了一跳。

兩輩子，方周首次看清這個女生的長相，然后愣住了。

他在想：憑什么？

她憑什么能和魏微星一起被叫做校花？

憑這一大一小兩只眼睛？

還是唇上那淺淺一層毛絨絨的小胡須？

視線下移…哦。

方周找到原因了。

熊二過壯，腿太長。

身材過于極品，就算穿的是校服，都掩不住。

而且，可能是身為運動員的關系，馬曉寧的氣質很出眾。

這個年代的女孩子由于認知和時代風氣問題，不如后世開放張揚。

很多女生反而會因為發育過好產生自卑，走路都不敢直起腰。

久而久之，體態就顯得既不美觀也不健康。

這種情況要到大學時期才會好轉。

自信的女人最美麗，方周認為這句話是對的。

看清跳下來的人是方周后，袁源當先指著他的鼻子開罵：

“尼馬克幣，方周你是不是有毛病？嗶嗶嗶嗶…”

聽他罵罵咧咧，方周無感。

對方嘴里說的那些親屬，他一個都不認識。

但看著袁源現在的德行，他腦中卻不斷閃過自己當初的影子，內心多有感慨。

想做混蛋，得有資本。

別人打一次架逃一天課，可能毫無影響。

但他每混一天都是在對未來可能出現的美好進行消耗和透支。

所以，長大后如果你一無所有，就該忽略別人說你是一個窮人。

如果你出身低微，就該忽略別人對你的鄙視。

如果你沒有背景和關系，就必須忽略別人如魚得水。

那都是你自己作來的“負報”。

還有，如果一個人和你沒有直接的利益關系，你就必須忽略他的三觀。

以前，袁源和他沒有利益關系，方周尚可以退避三尺。

但現在不行，方周要拿他祭旗，向美好未來發起進攻。

“別罵了，要不動手呢？”方周淡淡說了一句。

“尼瑪！跟誰倆呢？”袁源猙獰著就要踹過來。

馬曉寧拉住他：“別打架了，袁源！”

又朝著方周呵斥：“你干嘛總找袁源麻煩？你自己是壞學生，不要影響別人！”

方周笑了。

覺得馬曉寧挺護短，不是有事兒就躲的姑娘；

他說：“你認識我？”

“倒數第一，誰不知道？”

馬曉寧聲音冷冷的。

袁源將她扒拉開，朝著方周就是一腳。

方周沒躲：“你自首吧，袁源。”

“……”

“……”

“……”

袁源站住了。

方周這話說出來，包括墻頭上的趙暖在內，三個人都懵了。

馬曉寧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趙暖想的是：三角戀犯法？？？

袁源下意識在腦袋里回憶一番，確定自己真沒殺人放火后，才露出一個被氣笑的表情。

“別人說的沒錯，方周，你腦袋是真有問題，我懶得搭理你，滾蛋吧。”

方周不緊不慢地說：“你為了從后墻的角落逃跑，橫穿校長的大棚，塑料布都碎了不說，還踩爛了不少茄子和尖椒，唔…但土豆沒啥事。”

袁源皺起眉頭。

馬曉寧呢喃一句：“你怎么知道……”

被袁源一瞪，又連忙捂住嘴。

趙暖聽不懂了，茄子？土豆？尖椒？這就要報警？

袁源冷笑一聲：“那是你們主校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

方周看看馬曉寧，“那晚我也在。”

見她臉色一白，沒忍心再往下說。

袁源惱羞成怒，拔高了嗓門：

“你別在這造謠，有證據你去告訴教導主任啊。”

方周眼含深意，再度看向馬曉寧。

見這丫頭噙著淚珠，但終是一狠心，多說了句：

“像今天一樣，周五那天晚上，你倆在器材室瞎鬧時我就看見了，還看了一會兒…用往下說么？”

馬曉寧嚶嚶嚶了。

袁源咬牙瞪著方周，目光兇狠。

“放屁，全校都知道你跟我不和，你就算去說，誰能信？

“你這是栽贓。方周，光明正大咱們干仗都行，你玩陰招就惡心了。”

和袁源扯這些幼稚的廢話，方周是真的無奈。

他原本的打算是直接跟馬曉寧溝通。

讓她去勸袁源，說學校打算報警處理。

肥豬任腦袋上的傷夠立案了。

放學后學校一共就那些人在。

高三都在教室，可以互相證明；

就算不排除有校外的人進來，但在訓練的體育特長生肯定會被警察詢問。

馬曉寧再怎么想替男朋友隱瞞，也百分百糊弄不過去。

凡是有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這個的道理。

然后，方圓再趕在他們“自首”前，先去肥豬任那邀一功。

說自己能讓“兇手”主動交待，從而壓下事態。

反正袁源家里有能耐，內部解決就行了，肯定不會鬧得像后世那么大。

這樣一來，方周覺得就算肥豬任大概率不會直接說免了他的處分，可延期一下，等月考成績出來，估計就大事直接化了了。

到此，你好我好大家好，齊活。

否則，滿城風雨時，五中名聲受損。

校領導盛怒之下，方周的留級處分就是海嘯下的砂礫，跑不了。

可現在方周眼見這兩個人“伉儷情深”，而且馬曉寧似乎對他也很反感，單獨談的可能性基本沒有。

便只能使用臨時想好的B計劃了。

從兜里掏出來個手機，方周看向袁源：

“跟你處對象還得把前途搭上，代價太大。”

晃晃手機，方周說自己周五那天蹲墻根玩游戲來著。

“誰知道你倆動靜太大，我就…要看重播么？

“還有，拿鐵餅砸主任，你也真能下得去手，就不怕鬧出人命？”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這番話是真的下作。

馬曉寧“嗚”地哭出聲來。

看到手機，袁源也有點心虛了。

‘窮得跟乞丐似的，他能買得起這么貴的電話？’

想著，愣愣問了出來：“你哪來的手機？”

不止袁源這么想，趙暖也這么想。

‘和我同款呢，他家里條件應該也不錯。怪不得…一開口就是六百萬。’

邊想，邊摸摸兜…

‘誒？我的呢？’

跑回車里找了找，又沉著臉跑回來。

“喂！那是我手機，你什么時候拿走的？還給我。”

方周剛對袁源說這是他買的二手山寨機。

這個說法他不怕袁源不信。

一是方周的窮無人不知，不如直接說是假的。

二是“山寨機”眼下正大火，很多買不起行貨，又有虛榮心的人都會搞一臺。

這種純粹模仿名牌外觀、功能的手機，就是從這年開始，由深城華強北的大小檔口，源源不斷地銷往全國，甚至海外。

到了年底，甚至成為年度熱詞。

其深層原由也很簡單，2004年是國產手機品牌大潰敗的節點。

就在去年，波導、TCL還雄踞國內銷量前兩名，之后才是諾基亞和摩托羅拉。

但到了今年初，波導便毫無轉折地走向窮途末路。

之前喊出“2004年亞洲第一，2006年與諾基亞爭世界第一”的口號，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導致眾多從業者下海，玩起了技術流的“cosplay”。

墻頭上，趙暖一手叉腰一手平伸，直接一語拆臺。

方周翻翻白眼，仰起頭。

怪不得人人都說，美貌是女人最寶貴的財富。

用腦子換的，能不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