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島，群玉山。

從兩人意外的親密接觸之后，一路上湘蓮都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眼下諸事準備妥當，李青陽咳了一聲，當做無事發生一樣問道：“是不是吸納了這些精氣，我就能凝聚五行靈根了？”

被他的無知給逗樂了，湘蓮沒好氣道：“我看你是蜃毒復發了，又開始做夢了。”

“古經上不是說...”

“這些只是修復你的傷勢，讓你重新踏上修行之路，距離五行靈根還差十萬八千里呢。”

“啊？”李青陽傻眼了，以為撿了五百萬，原來是撿了張彩票。

湘蓮是又好氣又好笑：“福緣天定，要是一個人的資質可以這么輕易改變，我還用得著冒這么大風險帶你回六欲天？”

“那你說，要多久才能修成？”

湘蓮又端起師傅的架子，出言訓誡：“修行首要便是腳踏實地，似你這般好高騖遠不會有什么大成就。”

李青陽道：“我也不是自己著急，就是想著能盡快幫你解了咒術。”

湘蓮心頭微暖，斟酌了一下道：“按照我的估算，至少也要天仙境界，才有可能大成，不過你放心，六欲天天材地寶無數，就算硬灌也能把你灌到玄仙，再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仙修之道，靠的是對天地大道的領悟，誰也不可能把你腦子撬開把這些領悟硬塞進去。”

至少也能灌到玄仙？李青陽再次大受震撼。

在紅塵天，真仙是仙修的第一個門檻，無數人窮其一生都無法觸及，現在李青陽明白了，這個門檻不是天賦的門檻，也不是努力的門檻，而是背景的門檻。

李青陽眼皮低垂，似是下了某種決心：“知道了，開始吧。”

站在山頭的靈泉前，湘蓮袍袖輕揮，取出建木神樹的果實、金黃色的火種，一顆激發自身潛力的仙丹，最后是一道她自身的本源混沌氣。

幾樣東西之中，靈泉的品質最差，好在量大，所以這次修復也在靈泉里面進行。

李青陽心中默念經文，步入靈泉。

仙丹入口，衰老的身軀散發出久違的活力，李青陽不敢大意，急忙按照四象和合心法的指引向著肺部引導。

這道精氣與自身同源，吸納起來沒什么異樣的感覺，等他的氣機觸及到火種之時，渾身頓時僵住了。

猛烈的火焰炙烤，他的神魂都感到一陣灼痛。

這種感覺忽冷忽熱，李青陽咬著牙硬往心臟引去。

心火煎熬，如入阿鼻地獄。

李青陽兩眼一黑，若不是他心志堅定，怕是要當場暈厥。

精氣無形，他卻感覺有真實的火焰進入了身體，在他的氣海架起了一口油鍋，狠狠地烹炸著他的內臟，忽而又轉冷，冰得他神魂發顫。

正在一片忙亂心神將要失守之際，耳邊傳來一聲嬌喝：“靈泉！”

李青陽穩住體內的躁動，勉強打起三分精神，趕忙著力吸收水之精氣。

隨著他的引導，靈泉中央漸漸形成一道漩渦，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化作涓涓精氣細流，匯入腎臟。

上善若水，潤物無聲。

李青陽稍微舒服了一點，準備趁勢攻克最后的神樹建木果實。

木曰曲直，柔中帶剛，初探時平平無奇，待他引至肝臟，立時煥發無窮生機。

四種精氣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卻像少了一個宣泄口，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湘蓮瞅準時機，一道本源混沌氣直入中宮，終于補上了最后一塊拼圖。

五行精氣平穩持續地滋養著李青陽的五臟，痛感稍減，又開始癢了起來。

體內本已枯寂的小世界開始重新煥發生機，一縷縷濁氣被擠壓出來，穿過五臟，透出肌膚，染黑了滿池清泉。

四象和合已成，湘蓮松了口氣，卻遲遲不見李青陽有進一步的動作，忍不住提醒道：“你還在等什么，現在正是精氣最盛之時，趕快匯入靈根。”

李青陽雙眼突然睜開，精光湛然，說出的話卻是稀奇古怪：“我問你，群玉山上有多少株月桂？”

湘蓮一臉茫然：“一百四十八株。”

李青陽隨手一指：“這顆桃樹開了多少朵花？”

“這是合歡樹好不好，上次看是兩千四百六十七朵...你問這些干什么？”

李青陽嘆了口氣，何等寂寞的人才會去數樹上開的花，數千年的封印，又何止是寂寞。

劍心不平，故而他遲遲不動。

他仰面看天，平靜道：“古經的最后一篇講的什么。”

湘蓮微微色變：“你什么意思...”

李青陽笑了：“你總說我蠢笨，我看你也不聰明，這一篇不用你教，我自己就能看懂。”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語。

“如果不是你，我應該還在礦場，大概已經被姜家煉化。”

“如果不是你，我剛到六欲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如果不是你，我還是個無法修煉的廢物，沒準過兩天就死了。”

湘蓮突然有了一絲慌亂，反駁道：“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救你也是為了我自己，你不必放在心上。”

兩人的因果，幾萬年前就已種下，又豈是三言兩語能理清。

“你說的沒錯，但你救我三條命，我就拿我這一條命，來賭這三成勝算，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古經最后一篇，講述的是五行靈根大成的最后一步，需要散去一身修為破而后立，到那時脫胎換骨，一切咒術可解。

其中還有一道秘法，可以讓修煉者提前速成，但此法不僅只能修得殘破的五行靈根，成功的希望也不到三成，很有可能當場魂歸黃泉天，好處卻是仍然可以解除一切咒術。

輪回血誓，本是天地間最自私的咒術，不僅要把別人變作自己的奴仆，自己受的每一點傷害，都會傳遞給受術者，死了還要人陪葬。

輪回血誓無法可解，因為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愿意犧牲自己來換別人自由。

李青陽雙掌合十，渾身精氣凝為一柄五色光劍，破體而出。

泉水激飛，化作漫天飛雨，天空中風雷震蕩，亦為此劍的絕然而變色。

最終，向著下方那道單薄的身影斬落。

湘蓮眼中閃過極為復雜的神采，恐怕連她自己也不能完全理清此時的心緒。

劍光碎裂，群玉山頭云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