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如此，那么恐怕那些火鳳軍士兵們的兵刃，也早已經被下了。”

依舊渾身酸痛的遲安眉頭微蹙，沉聲說道。

“以我對他們的了解，無論如何，即便是我不在，火鳳軍也不可能做出反叛之事的，所以……恐怕此時雖有三萬之眾，但依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鳳凌霜面色更是憂心忡忡。

沒有人會比她更加擔憂自己的士兵們。

“但是若想將他們解救出來，那么恐怕攻城已經是勢在必行了。”

遲安雖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決定親口將這一現狀說出。

“你說什么？讓我去行此反叛之事？”

鳳凌霜滿面怒容看著遲安。

似是因為一時情緒激動牽動了傷口，鳳凌霜突然皺眉，有些痛苦地悶哼一聲。

“將軍……莫要撕裂了傷口……”紅纓連忙上前安撫鳳凌霜的情緒。

“要是依我看，將軍也莫要生遲將軍的氣，”另一邊，紅綾滿是怒意，“如今的局面，若說是背叛，那也是大越先對我們火鳳軍不義的，既然如此，我們難道真的要任人宰割不成？要我說，如今有玄甲軍相助，咱們不如就攻進城去，把那三萬兄弟解救出來，然后綁了那陳淮要個說法！”

“你且少說兩句吧，”紅纓嘆了口氣，“且不說咱們就這點人，怎么攻下通郡的城防，就說玄甲軍如今已經幫助我們許多，又怎么能再拉著他們行此險事！”

“這倒是沒什么，若是真的需要與通郡開戰，我玄甲軍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觀，”遲安并沒有因為鳳凌霜的指責而動怒，畢竟，遲安心中也明白，一個人一直以來都堅守的東西，是不可能隨意消散的，“只是如今我們尚有許多情況未知，許多事情還需再行商議。”

遲安所言，自然也是眾人所想，即便是鳳凌霜，也再沒有反駁什么。

遲安明白，現在，鳳凌霜的內心此時想必正在經歷著尋常人難以想象的掙扎，并且再加上無論是鳳凌霜還是自己都還是有傷在身，當下定然是不能輕舉妄動的。

這時，遲安心中生出一個念頭。

“我在想，就算暫時沒辦法展開攻勢，但是我們倒也不是不能探查一番通郡內的情況，若是能與那些火鳳軍聯絡上，并且在城中安插下幾個釘子，倒也不是件壞事。”

遲安開口道。

眾人聽罷，皆是深以為然。

“不過此事倒是不急，畢竟究竟是否要攻城，還是要聽從鳳將軍的想法，我等便在這里等候幾日。”

遲安說著，深深看著鳳凌霜猶豫的眼神。

“既然如此……我先失陪一下。”

鳳凌霜丟下一句話，便似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欲要離開軍帳。

“將軍……”

紅綾剛欲起身追上去，立刻被遲安與紅纓不約而同伸手攔下。

“讓她自己靜一靜吧……”遲安搖了搖頭，“這種時候，只有她自己，才能說服自己。”

紅綾雖還欲說些什么，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坐了回去。

“好了，今日恐怕也再商議不出什么了，各位便散去吧，乾元皇陵那邊還需加強守備，尤其是其中有不少兵刃，你們先帶著眾將官挑上一挑，有趁手的，便先分一分，如今，能提升一分戰力，便也是好的。”

遲安發話，眾人便也各自散去。

緩緩行出軍帳，此時已經是夜幕降臨。

即便是南方，秋日的夜也已是有了幾分涼意。

今夜倒是不似前幾日，月光甚是明亮，如水一般波光粼粼灑落在地，伴著滿天繁星，倒是頗為美好。

甚至遲安都覺得，在這靜謐而又悅目的景色之下，自己身上的傷痛，都緩解了不少。

兩軍的軍士們這幾日也無戰事，身上之前連續征戰的疲憊也基本都已經卸去，所以此時即便已經是入夜，還有些兵士三三兩兩坐在一起，閑談著什么。

許多都是玄甲軍與火鳳軍雙方軍士坐在一起，氣氛頗為和諧融洽。

每每看到此番景象，遲安心中都會升起些許的神往。

若是有朝一日，這些人真的能夠一直并肩作戰下去，那該多好……

漫無目的地在營中閑逛片刻，遲安也在營門外不遠處，看到一個靜靜背對軍營站立，眺望著天邊明月的身影。

“還在想那些事？”

遲安上前與鳳凌霜并肩而立，輕聲開口。

“你就不怕我不與你這敵國之將說真話？”

鳳凌霜的語氣清冷，似乎毫無波瀾一般。

“你既然與我說了這句話，那便不會再不對我說真話了。”

遲安微笑道。

“倒是有趣。”

“我也不會勸你什么，畢竟這樣的事情，你總要過了自己心里那一關，”遲安望向天空，并沒有去看鳳凌霜的表情，“只是如果你需要人陪一陪的話，我倒是正好有閑暇。”

“油嘴滑舌。”

“若是能讓你開心點，油嘴滑舌也沒什么。”

“曾經第一次在安陵，你我兩軍對壘的時候，我也沒想到，如今你我二人會如此平靜地站在這里，更沒想到，在大越被傳揚成無所不用其極的狡詐惡徒的遲安，卻是個十分有趣的人。”

“那我便理解成你在夸我吧。”

話音剛落，遲安竟聽到鳳凌霜輕輕笑了出來。

這似乎是遲安第一次看到鳳凌霜真正的笑容。

“你笑了？”

“怎么？”

“沒什么，就是覺得很少見。”

遲安說罷，鳳凌霜沉默了片刻，才開了口——

“你說，你行事一直堅持的是什么？”

“堅持么……”遲安思考片刻，語氣卻是堅定，“我只求無愧于心。”

“所以，哪怕是走一條旁人看來都十分荒誕的路？”

“荒誕么？但我看來，如今的大奉，值得我這么做。”

“這種話我聽得多了，但若你不是出身大奉，又將如何？”

“我也不會知道，”遲安笑了笑，“一葉便可障目，又遑論遠隔千里，或許你不知大奉許多并沒有那么壞之處，我也不知那大越的好處，只是，我們都有彼此所堅持的東西，只要那些還沒有崩塌，便無妨繼續走下去。”

“崩塌么……”

鳳凌霜聽完遲安的話，陷入了沉思。

所以，那些曾經讓自己堅持下來的東西，到底還存不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