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刑偵作家馬拓:“非隨機犯罪”系列(共2冊)
- 馬拓
- 3299字
- 2024-01-15 17:45:24
2
刑偵支隊副支隊長王藝花一口氣簽了七個人的年假申請單,老大不情愿地向代理探長孫小圣翻白眼:“你們探組集體歇假這事,給我低調點兒聽見沒有!回頭傳到外面去,市局聽說我這么給你們批假,非找我談話不可。”
“遵命!”
二十七歲的孫小圣探長看起來瘦而不弱,尖下巴、招風耳,雖然有點兒賊眉鼠眼,卻又不失陽光灑脫。這次他美其名曰為手下謀福利,其實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犒勞自己的金牌搭檔李出陽。李出陽不僅是他依賴的搭檔,也是他的老同學。想來,他們兩人從組合到現在,也已經快一年了。李出陽總能在案子陷入“瓶頸”時進行瘋狂的腦力輸出,助他撥開第一層迷霧,直到找出兇手,還原真相。雖然大帥哥李出陽有時候臉臭又毒舌,但為了能盡快破案,他都忍了。因為前一陣探組加班加點過甚,他怕把李出陽的腦細胞用超支了,便趁著最近組里不忙,向領導申請了這次集體休假,準備帶著組員們到海南給精神吸吸氧、給心靈松松綁。
面前的王藝花算是他們的老領導。此人年過不惑,至今未婚,心血都灑在了公安事業上。平心而論,王隊長算是不忘初心的典范,年少時就立下從警誓言,幾十年過去,除了身材疏于管理略顯健碩,精神頭還像當年那個敢打敢殺的小姑娘一般旺盛。
王藝花語重心長地提點孫小圣:“你們也得感謝一下你們劉洵劉探長,要不是他撥出自己組里一半人來,還真排不開這班了。而且他手頭還忙著一個無名尸的案子呢,能做到這步真是不容易。”
劉洵是隔壁探組的探長,也是孫小圣經常合作和揶揄的對象。孫小圣和李出陽總是笑話劉大探長經常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實際上思考的都是一些小兒科的問題。
“哦,您是說一周前北邵磚窯那個藏尸案?我看電視上都播了呢,現在有什么進展了嗎?”孫小圣問。
“你問那么多干什么,你們下個班就飛海南了,告訴你你也管不了事。趕緊回去準備吧,玩好了回來給我好好加班,一大堆事等著你們呢。”
“唉!”
孫小圣出了王藝花辦公室,發現自己探組里眾人都在樓道里等他。黑咪小聲問他:“都搞定了?”黑咪今年剛滿三十歲,卻已經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偵查員了,他因為皮膚黝黑外加常年佩戴一副黑框眼鏡而得此雅號。
孫小圣說:“都簽了。”
兩個女組員王木一和燦燦姐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王木一年初剛剛從實習偵查員轉正,看起來是個軟妹,實際上是跆拳道黑帶選手,外表與實力反差極大;燦燦姐則是老內勤,當然也會在人手不夠時跟著大家出外勤做筆錄——萬能膠一枚。
孫小圣問李出陽:“你管酒店吧?都訂好了嗎?”
李出陽耷拉著眼皮,懶洋洋地說:“沒有。”
“你大爺!”
“有別墅還住什么酒店?”李出陽掏出電話,“那你一個人住酒店吧,我盡量給你找一個離我們不太遠的,現在給你訂。”
孫小圣去奪手機,樊小超、蘇玉甫在旁起哄。這兩個人是探組的“技術流”,主要負責操作日益復雜的辦案系統平臺,以及一些大數據篩查工作。幾人鬧著往辦公室走,剛回辦公室,孫小圣就接到了劉洵的電話。今天是劉洵值班,他說自己正在外面干活,想讓孫小圣幫忙去小火垡村出一個現場。有個女的報案,說自己的母親被人打了,肇事者有可能是她家街坊。那女的姓阮,孫小圣和她簡短地聯系了一下,得知她母親還處于昏迷狀態,她自己則在旁陪床。孫小圣想了想,決定和李出陽先去事發地訪問一下,再去醫院給阮女士做筆錄。
“嘿,要擱以往我真不管他,這不是咱們度假時還得指著他幫著頂班呢嘛。”孫小圣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解釋。
“你愿意管就管唄,”李出陽伸了一個懶腰,看著窗外的雪景,“鄰里糾紛而已,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案。”李出陽知道孫小圣心里雖然抵觸,卻也拉不下臉拒絕,只能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給他臺階下。
昨天中午古城下了場大雪,車窗外白茫茫一片,路上堵車堵成了長龍。他們在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小火垡村。這村還挺有名的,按市電視臺的說法,屬于社會主義新農村,新千年以來開發建設得非常好,村里住戶基本都達到小康水平了,村里超市、醫院、學校一應俱全,眼看就要奔著社區化發展了。但汽車開到村子深處,孫小圣才發現這里顯然沒有達到電視上宣傳的文明程度。家家戶戶基本還是農村的模樣,路上停車、違建甚至是雜物堆都顯得雜亂無章,路邊市政給配備的健身器材上也晾滿了各種衣物。村民們也基本各掃門前雪,大路上積雪都臟成了爛泥也沒見有人清理。
孫小圣和李出陽按圖索驥,找到了報案人所說的自家胡同。
他們訪問的第一個對象是胡同里一家診所的負責人。負責人是個大爺,姓徐,自稱是醫生,還有行醫資格證呢。徐大夫把他們請進屋里,一邊靠著暖氣一邊告訴他們,昨天一大早他忽然聽見有人砸門,開門之后發現門口臺階上躺著一個女人。仔細一看,這女人他還認識,就是她的街坊高玉榮。高玉榮好像是暈倒了,后腦勺上還有少量血跡,任憑他怎么叫怎么擺弄都不省人事。他便知大事不好,趕緊給高玉榮測了血壓和心跳,發現都低得嚇人,自己診所根本搶救不了,便趕緊撥打了120,讓急救車把人拉到醫院去了。隨后他打電話聯系高玉榮的丈夫阮崇剛,卻一直打不通,便只能又聯系了高玉榮的女兒,也就是本案的報案人阮女士。
“昨天早上?也就是說,這是昨天的事?”
“是呀。可能是昨天醫院里事情太多,她沒第一時間報案吧。也理解,小嵐常年不在家,說是在南方工作,很忙的,昨天她還是臨時坐飛機趕回來的。”
“那你怎么也沒第一時間報案?”
“我問小嵐用不用報案呀,小嵐說,要報也是她來報,我就沒再深管。”
“小嵐就是高玉榮的女兒?”
“是的。”
“既然高玉榮是受傷后躺在你家臺階上,那你前天晚上或者昨天凌晨,除了敲門聲,還聽見胡同里有什么異常的動靜了嗎?”
“說來也奇怪呢,根本沒有。”
李出陽想到小嵐說懷疑是街坊傷害的高玉榮,于是問:“高玉榮在這條胡同里和哪家有矛盾嗎?”
徐大夫一聽這話,立刻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哎呀,警官您要問這個我就……這話我都沒法接啊。”
“有什么不好接的,實事求是地說唄。”
李出陽猜測是胡同人際關系復雜,徐大夫怕禍從口出,便轉而問他:“高玉榮被打傷后躺在你家臺階上,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呀,不過我估計可能是她被打了后躺在路邊,被街坊或者過路的人發現,人家把她抬到我家診所門口的。”
孫小圣說:“既然高玉榮是被人抬到你家門口的,那這個人也很奇怪,他既不撥打120,也不在敲門后露臉,你不想想這說明什么嗎?”
“說明什么?”
“說明這個人怕被別人發現他的身份。那很可能是這樣:這個人便是作案人,至少是作案人之一。而且這個人你認識,或者再說得透一些,他就是你們胡同里的人。他因為一時沖動和高玉榮起了爭執,傷害了高玉榮,事后又怕她死掉事情鬧大,于是把昏迷的她拖到了你家診所門前,想讓你來幫忙醫治一下。”孫小圣快言快語地給他認真分析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徐大夫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皺著眉頭仰著臉,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你說高玉榮平時跟誰怎么樣,哎呀,其實她家跟誰家都有點兒矛盾。主要是她這個人實在不好相處,平時得罪的人實在是不少。”徐大夫說著,忽做恍然大悟狀,“啊,我想起來了,前天傍晚,她好像跟她家對門那戶又干起來了。”
據徐大夫透露,高玉榮家對門的人姓劉,男主人叫劉玉立,三年前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他愛人王萍和兒子劉雨澤。劉雨澤今年二十五歲,還沒結婚,自己在外面帶著一個裝修隊四處做工,有時候很晚才回家。一年前劉雨澤給自己家大門下面砌了個水泥臺階,高玉榮卻說這臺階占了門口的路,她愛人阮崇剛的小汽車駛進駛出很不方便。兩家為這個吵過幾回,梁子就這么結下了。
前天傍晚時候,王萍一個人在家,高玉榮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忽然扛著個鐵鍬從自家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砸劉家的臺階。王萍出來跟她理論,兩個女人當街互罵半天,直到王萍犯了心絞痛才作罷。
徐大夫邊說邊嘆氣搖頭:“這個高玉榮啊,脾氣真的是太怪了,她和她老公自從搬到我們村來,一天都沒消停過。她老公阮崇剛在外面辦了個鋼管廠,據說效益一直不好,純靠砸錢強撐著,三天兩頭有人上他們家來催款。高玉榮平時根本不跟鄰里來往,就是來往,也都是爭吵。不是嫌這家擾民了,就是罵那家沒拴狗,好容易不跟外人打架了,他們兩口子自己又干起仗了,吵得可兇了,叮叮當當的,第二天扔出一堆碎碗碎盤子。這個阮崇剛也真是倒霉,娶了這么個老婆,本來自己身體就不好,在外面還強撐著一個廠子,擱我早就自殺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