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聞的表情有些怪異。
他當然不是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沒有半點閱歷的小年輕。
因此他自然能感覺出,這位唱曲姑娘雖然跪得利索,但在稱呼上極為講究。
稱他為真人,而不是師父;自稱為弟子,而不是徒兒。
這表示,這姑娘很有心機。
嗯,好事。
畢竟他也只是在這姑娘身上進行實驗。
“起來吧,無需跪我,我也沒說收你為徒,更無法替歸無宗收你入門。”低頭看著馮姑娘那朵素雅的珠花,莫聞浮起淡淡的笑意。
馮姑娘抬頭,臉上驚訝一閃而沒,卻沒有起身。
“這世間心訣功法萬千,但萬法歸一,終究不過是為了最后的渡劫成仙。因此,只要你這功法不傷天和,不妨他人,天道便能容之。我天道正宗,自也能容之。”
聽莫聞所言,馮姑娘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說什么。
莫聞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想說今日你教聞長老打算顯圣,結果清靜宗卻守在四門,是不是?”
馮姑娘低頭:“真人明鑒。”
莫聞淡淡道:“你所思所想,只是單純想辯駁而已。然而,至于你教為何要行此事,清靜宗又為何要阻攔,你心中自明。”
馮姑娘身軀微微一顫,又略伏下身軀。
她眼中已經升起了驚駭。
這金丹真人,連自己心思都能看穿嗎?
“我助你通脈,傳你心訣,也不是有感你身世,亦不是認可你教,只是純粹地持求知問真之道。”
馮姑娘輕輕嗯了一聲,又忍不住抬頭:“真人知曉我身世?”
“我猜的——我猜你雙親皆失,又入宗門無望,后于困頓間被那神母教所接納,可是如此?”
聽到莫聞用平靜的語氣道出自己這飄零的數年,頓時眼圈一紅,她輕咬嘴唇,泫然道:“真人可知小女子當時是何境況?”
“不知,你也無需告訴我。”莫聞凝視對方,沉默幾秒后輕聲道:“修行亦是修心,雖說不至于修得沒有了同理心。但卻也要明白,這世間億萬生靈,眾生皆有悲苦喜樂。”
“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馮姑娘思量著莫聞這句話,閉上了嘴巴。
“因此,起來吧,順便將這小二收拾一下。”莫聞望向被付君打暈的小二,略一思索后取出一粒靈丹:“喂給他。”
馮姑娘看著那一粒丹藥烏漆嘛黑,頓時驚慌起來:“真人,他先前只是有賊心,尚未行那偷盜之事……還請真人饒他性命。”
“誰說要取他性命了?”莫聞一臉莫名,當看到靈丹時便知道這姑娘是會錯了意,當下搖頭一笑:“只算是瀉藥,讓他拉幾趟肚子罷了,也免得他突然醒來礙手礙腳。”
“那……我替他……謝謝真人。”
將靈丹喂給那小二,又灌了水后,馮姑娘便將小二直接抱出房間。
等到她再回來時,便看到莫聞已經盤膝坐到了床上。
馮蕭微微一怔,小心問道:“真人……是要施展何種功法?”
“與我面對而坐,豎單掌相對,我渡靈與你。”
馮蕭松了口氣,依言而行。
盤膝坐到床上后,她垂下目光,不敢看莫聞,只是舉起了左手。
片刻后,她便感到莫聞將手掌貼了過來。
“放空靈識,勿要抵觸,有任何不適,以神念交流即可。”
“明白……謝謝真人。”
一股比先前更加濃郁的暖意自掌心涌入,馮蕭不敢大意,開始默誦帝女經。
莫聞的聲音在神念中響起:“跟我念真言,皇天后土,央御五極,哺育萬物,仰德四方……”
“皇天后土,央御五極……”馮蕭跟著默念,而后她便感覺,莫聞的那股靈力似乎突然間便有了靈性,瞬間便沿著靈脈抵達氣海,而后又一路往下,朝著那羞處而去。
馮蕭心神一顫,但她也知這是陰脈初始之處,絲毫不敢大意,只是跟著莫聞不斷頌著心訣。
漸漸的,一個接著一個的靈竅被突破,那股暖意也沿著身軀一路望向,抵喉咽處后,她感到喉頭一甜,一股咸意便彌漫了整個口腔。
馮蕭悶哼一聲,卻不敢張口。
靈識中傳來莫聞一聲輕嘆。
馮蕭便感到,靈力開始往下,緩緩沒入丹海。
睜開眼,她深深吸氣,哇地朝著床下吐出一口鮮血,之后她來不及擦拭嘴角,便對著莫聞深深一拜。
“可惜了,你尚未筑基,那督……哦,陽脈尚不能用強。”莫聞下床抬腳下床,臉上升起淡淡的遺憾。
“能通陰脈已是真人大德……”馮蕭擦著嘴角,滿眼的感激:“蕭蕭不知要如何才可回報真人。”
“你告知我體驗心得即可。”莫聞走向窗口,見到空中付君已經御劍歸來,便想了想道:“這樣,我方才觀你丹海,發現你筑基也就在這些日子——你可有筑基丹?”
“弟子……沒有。”
莫聞眉頭微皺:“這樣,最遲一個月,最早二十天,我便會抵達同州古華山,你若是能抽身,便去那古華山腳下的華陽鎮等我。”
馮蕭一怔,只是考慮了一息便重重點頭:“那要如何與真人聯絡?”
“鎮中自有茶樓,你去茶樓唱曲即可。”
莫聞話音落下,付君的身形便縱入房間。
然后……他便看到了風蕭蕭盤膝坐在床上,地上還有一大攤血。
付君的眼睛瞬間努了出來。
“你們……干什么了?”
“哦,就是簡單討論了下功法問題,順便給了這位馮姑娘一掌,她就吐血了。”莫聞轉身,呵呵笑道。
付君:“……”
馮蕭雖有些畏懼那付君,但聽到莫聞開口胡說,也忍不住抿嘴一笑,隨后起身下床,對著付君施了一禮。
付君皺眉盯著莫聞,一臉疑惑。
“別這么看著我,他們那長老,你不也放走了?”
“我靠!你怎么知道我放了?”
“你若不放,那長老能走得了?”莫聞瞥著付君,又瞥了一眼有些緊張的馮蕭道:“你又下不了殺心,自然只能放人家走了。”
付君見莫聞一下便猜到了自己的選擇,頓時苦笑著一聲輕嘆。
“那婦人雖然伶牙俐齒又嘴癮,但卻也愿隨我出城而不波及平民。后與我拼仙法馭劍,嗯……功夫雖稀疏平常,但確實沒有感覺到妖邪之氣。”
莫聞含笑點頭。
這幫人,雖然被自己二人先入為主地認為是邪教。
但后面發現他們既不是那種騙子,又沒被實證傷天害理之事,反而還做了不少保境安民的好事。
就算用了些江湖上的下三濫手段,但底線尚有。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功法沒有妖邪之氣。
那付君自然就沒有理由下殺手了。
望見清靜宗的幾人也御劍而來,莫聞便整了整衣衫:“走吧,交代一下我們走人了。”
“這……你處理好了?”付君看著畢恭畢敬的賣唱女子,皺眉問道。
“處理好了。”
莫聞回頭,深深看了那馮蕭一眼。
他相信,這姑娘初嘗“大道”甜頭,必然會去等自己。
而她玲瓏機警,自然也知道該用什么來回報自己。
就算她暫時不知道那女陰神母教的核心秘密,也會是一枚可以用的棋子。
莫聞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