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頂樓。
云琉雙手負于身后,星眸深凝,胸臆堅挺,傲然而立。
莫聞這篇經論乃是她目睹而成,在經成的剎那便引動了她的龍魂,幾欲破境。
而今日在這智觀鏡的弘道清光下,莫聞誦成真言,聞之破境者,竟有十余眾之多……
那這《上善若水經》,自然也就成了水修道統經論。
有弟子如此,她自然與榮而驕。
許久,御陽宗的曲長老聲音悠悠響起。
“恭喜云長老,歸無宗弟子有大才。”
云琉轉身,淡淡一笑:“曲長老謬贊了。”
言畢,她視線流轉,瞥過赤水宗的何長老。
這位何長老,也是水修。
卻不知,他如何作想?
何長老眉頭深鎖,也從場下收回視線,沉默片刻后緩緩呼氣。
“不錯的經論。”
“只是不錯嗎?”云琉含笑反問,她從來不喜轉彎抹角,當下便望向臺下那位不知道來自哪個宗門的清修長老:“可是有前輩聞經洞虛呢。”
何長老略一尷尬,一笑拱手。
先前莫聞誦經之初,他確實懷著質疑之心聆聽,但隨著智觀鏡清光現真言,他便隨著經文細細感悟起來。
他必須承認。
這弘道清光展真言,對任何修士都有莫大的好處。
他境界雖為化神之初,卻也能感到靈體穩健,神念清朗。
只是,他乃赤水宗傳經長老,又如何能在此認輸?
“待后幾日再論如何?”
“好。”
“云長老,但我有疑問。”這時曲長老遲疑望來:“這弟子莫聞,是何等靈體,又是如何悟得這真經真言的?”
所有人都同時望向云琉。
是的,相比這真經,他們更驚訝的,是何等驚才絕艷、天資卓絕的弟子,才能悟出這等真言!
云琉垂下眼簾,微微點頭:“藥靈體。”
眾人倏然一驚!
“藥靈體?”
“是的,藥靈體。”
云琉說著再望向下方。
此時莫聞已還禮退場。
“他雖年方少年,卻命途多桀,臥病多年又自學成醫,終歷生死險關,而后拜入我宗凝成了那藥靈體。”
“我見他修行之心堅毅,便將他送入弱水潭中修行,如此半年,他悟出水道,也筑成了道基……”
云琉細細地替莫聞解釋著。
她知道,經此一論,莫聞必將揚名。
他有諸多奇異,還不如自己替他先宣出一個最能服人的口徑。
……
……
廣場上。
莫聞目送這位不認識的洞虛大能飄然離開后,他緩步走下樓梯。
能夠讓一位停在化神境多年的老爺子一下就洞虛……
再加上臺下一大片卡在金丹的師兄師姐們齊齊行禮……
必須承認,他心中還是有點得意的。
這表示,他這經,念得很好,很有用。
那么……
莫聞抬頭望向前方。
他先前行禮時便看到,孔寧東等人已經黯然離去。
只有那風夕,仍然端坐在半空中,似乎在閉眼思索。
唐九煉和夕月同時迎了上來。
兩人臉上喜色無限。
甚至夕月眼中的煞氣,也似乎被喜悅沖得一干二凈,眉眼間全是笑意。
“好家伙!”唐九煉用力一巴掌拍到莫聞肩上:“什么時候藏的這大招?”
莫聞被拍得嘴一咧,揉著肩膀連聲道:“只是有感而發,有感而發。”
“好一個有感而發,夕月,咱們這次肯定穩了吧?”
夕月抿嘴,含笑點頭:“清光弘道,天賜真言,這必定是水修道統之經,地位斐然,不是那篇至上為火能比的。”
“是啊,師兄我雖然是火修,但我也必須承認。”唐九煉再次感慨道:“真鳳也不能比啊……”
莫聞的表情突然變得怪異起來。
唐九煉心念一動,瞬間轉身。
然后他便看到,他口中的真鳳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出現在了他身后……
還好風夕的視線直接越過了他。
“上善若水經,確實不凡。”風夕凝望著莫聞,眼中神光閃耀,毫不掩飾她的元嬰大成之境。
莫聞本想謙虛行禮,但一想到小師姑的吩咐,便只是微微一笑:“風夕姑娘的也很好。”
風夕睫毛眨動:“既然莫師兄如此說,那就五日后,你我當面一論?”
當面一論?
莫聞有些詫異。
她是玄族真鳳,天火修為。
自己雖然不是真龍那種級別的水修……但寫的好歹也是水經。
一個言至上為火,一個言上善若水。
這要如何論得起來?
爭論水火更高貴嗎?那木,土,金要不要也加進來?
但心中雖然疑惑,莫聞還是含笑點頭。
“還請賜教。”
風夕略一點頭,便轉身離去,繼而又化云離開。
許久后,夕月輕輕一哼。
“不就是個元嬰境么……天天飛來飛去的,誰還不會了?”
“師弟。”
“怎……”莫聞正要問夕月什么事,他便只感覺到身子一輕!
夕月握住莫聞胳膊,一道青木之氣便將莫聞包圍。
下一秒,她帶著莫聞原地騰空而起。
緊接著,她又帶著莫聞落到了正待離開的孔寧東的前方。
唐九煉瞠目結舌!
半響后,他呵呵一笑。
女人吶……
……
夕月眼中煞氣全消,甚至還升起了一抹溫婉:“孔師兄,如何?”
孔寧東早在莫聞誦經之時便平復了心情,此時也微微一笑:“歸無宗有大才,可喜可賀。”
“只可惜,你們沒機會了。”
“無妨,我早就說過,我們沒心理負擔。”孔寧東淡淡一笑,對著莫聞行了一禮,也不等莫聞還禮,他便身形變幻,御劍而去。
夕月愕然,眼中煞氣再起。
“我找他打一架!”
“師姐……”莫聞緊緊抓住夕月的胳膊:“這位孔師兄,心寬志堅,今后必成大器。”
夕月微怔,樂了起來:“你還夸上了?”
莫聞望著孔寧東消失的方向,微微點頭。
他不知道這孔寧東是否能做到勝不驕,但敗不餒,起碼表現出來了的。
……
接下來的幾天,莫聞就再沒有去廣場聽經了。
一方面是因為這幾天再也沒有了經論,只有三篇典論——這也可以看得出來,今年的經論大會,確實是厚積薄發,很多宗門都蓄謀已久。
另一方面,則是小師姑告訴他,赤水宗似乎并沒有認輸的意思。
再聯想到那風夕離開時不服輸的模樣,莫聞也感覺,或許赤水宗還有后招。
畢竟聽名字就知道,“赤水宗”,這宗門特別擅長水火之法。
他們的宗主乃至已歷二劫的圣長老,都是水修大能,宗內各類水修經典秘傳無數。
而根據“辨經”規則,理論上要想獲勝,要駁倒對方,一般有兩個法子。
要么證明你是錯的。
要么證明你不如我。
而無論何種,只要明辨得當,皆會有助大道。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同時也是舉辦這論經大會的初衷。
而為了獲取勝利,駁倒對方,很多人……會采用各種各樣的法子。
譬如胡攪蠻纏擾亂對方心神,譬如抓住一小點的語病窮追猛打,哪怕全然無關論稿本身。
莫聞不知道風夕會出哪一招。
他大概率會祭出“我來幫你潤潤色”的那招。
時間就這樣快速溜走。
只是轉瞬,為期十天的宣經日便結束了。
剩下的五天,便是最為激烈的辨經日。
第一場,水火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