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姑……”
與云琉一同站在她腰間白綾所化的“飛毯”上，莫聞滿臉的哀怨。
她這白綾，明明就是一等一的法器！可以當飛劍的！
為什么每次都要提著他的褲腰帶跟遛個猴似的？
“我怕你踩臟了。”云琉目不斜視，面不改色。
莫聞：“……”
二人沿山脊而行，在一處池塘邊停下。
這月島之上，除了那根參天巨柱之外，其余地形乃至感官都與云谷大陸無異。
譬如這處池塘，雖然不大，但邊上也有護欄涼亭，鋪滿石子的繞池小徑以及遍地的鮮花。
“沒想到這里還有這么好的風景。”
“嗯，此處名為水云池，仙盟弟子閑暇時散步思索便會來此。”云琉走向涼亭，白綾輕輕一揮便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望向莫聞。
“說吧，你是什么想法。”
“弟子的想法……”莫聞遲疑了一下：“小師姑，這個論經大會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云琉很有些惱火：“不然呢？帶你出來見世面嗎？”
莫聞笑著搖頭。
云琉輕輕瞪了他一眼，又輕嘆了起來：“其實按照我的性子，我是連這歸無宗都不來的。只是父親礙于當年的情面，非得讓我入這歸無宗……入也就入吧，還被一幫老家伙騙來當什么塔主長老……”
云琉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哀怨。
莫聞沉默不言。
小師姑指點他修行已經大半年，以至于歸無宗都知道，也都說他是小師姑親傳。
關于這點，他非常接受，非常滿意。
畢竟，那可是字面意義上的龍的傳人啊……
因此他也知道了小師姑的很多事。
從客觀來說，小師姑的確誕生于一百六十多年前。
但她這一百多年，幾乎都是以“幼龍”的形態在海底龍殿度過的，最多的事便是看書，悟道，修煉。
她沒有童年，也沒有和人交際的經驗。
有的只是她一百多年來從那些經論中以及偶爾閱讀的一些話本小說中掌握的知識和經驗。
直到她法身大成，化作人形，這才應約前來歸無宗。
從這個角度，她的確很年輕，符合她十幾歲的法身年齡。
嘆過之后，云琉又望向莫聞。
“你是想拿出那篇關于奇經八脈的經論出來嗎？”
莫聞搖頭：“我想現在寫一篇，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云琉停了一秒，立刻起身盯著莫聞：“你說什么？”
“我現在寫一篇，關于水靈體修道的論稿。”
莫聞笑著在她面前坐下，而后又取出文房四寶。
他將墨盒取出，指尖只在硯上一點，一道水氣便凝成了水滴落下。
“其實在小師姑給我看了那么多的經論，包括師父的那篇冰水之論后，我就很想寫一篇了，只是我覺得這些不怎么重要，再加上時間也不充裕，因此就只有腹稿。”
莫聞邊磨墨邊道：“如果這個論經大會我們必拿第一，那就只好現在寫出來了。”
云琉眼瞳中流光溢彩，她重新坐下，壓抑著激動輕聲道：“你寫出來，如果真是經論之格……屆時自然會引起仙盟智觀鏡的反應。”
“只是……你確定，你所領悟，于這五行水道都有裨益？而非只是你的修行之法？”
“我確定啊，小師姑。”
莫聞左手撫袖，右手拾筆。
然后寫下四個大字。
“上善若水”
云琉視線微凝。
她知道這是心決，且這四個字也似蘊大道，她也思之良久，卻依舊如迷霧在前，不可獲之。
莫聞繼續落筆。
“水居五行之北，極寒之所，與冰一體兩相，又遇陽火化霧，生極熱之相……”
“冰為固，水為液，霧為氣，此三相可釋萬物，大道也……”
莫聞寫得很慢，很工整。
這大半年混過來，他早已知道，經論不是普通的論文，不需要那么多字。
如果打個比方，經論就是定理，真理。
隨著字跡從莫聞的筆下慢慢流淌，云琉的視線也再未離開。
當她看到莫聞再次寫出“此三相變幻之軌，溫度也。水化冰，凝而放熱……”時，她眼瞳瞬間縮小。
“凝冰放熱？”
“是的呢，小師姑。”莫聞頭也沒抬。
“這……這……”云琉深深呼吸，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站起身來，手一伸，一道水氣便在掌心化作凝冰。
“為何我感覺不到熱？”
“溫度不可見，而冰又太寒。”莫聞抬起頭來，笑望著她：“小師姑，知道為什么下雪不冷化雪冷嗎？”
云琉再次一怔：“難道便是因為此？”
“是的。”
莫聞點頭，執筆繼續。
云琉閉上眼睛，深深思索，片刻后，她又睜開眼，見硯中墨汁漸少，她便凝出水氣，拿了墨塊磨了起來。
時間就這樣悄悄流逝。
當夕陽落到月島邊沿時，莫聞也開始收尾。
“水，萬物之源，利于萬物而不爭，順勢而行，歷舛途而勢不衰，雖化氣亦志不改，既匯于海，又化云雨，生生不竭。”
“故，水幾于……”
莫聞屏息靜氣。
“道！”
筆落，文成。
云琉早已起身站在他身旁。
莫聞每寫一個字，她便在心中默念出聲。
當最后一字在她腦中響起時，她突然感覺到，她丹海中的龍魂動了起來，在丹海中恣意翱翔。
如飲瓊釀，如聽真言。
落筆成經！
龍魂連心，她也心潮澎湃，難以自已。
一股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情緒升起。
第一次，她感覺到自己這法軀，踏進了化神境的邊沿。
“莫聞……”
云琉深深的吸氣，聲音已經帶上了絲絲的顫栗。
“小師姑，弟子在。”
莫聞放下筆，站起身來。
他心思都在撰文上，全然不知道小師姑是什么狀態。
他只感覺，自己這文應該還行，這字更是可以。
“你……可知道，你這經論……”
“怎么？”莫聞轉頭，只見云琉眼中神光不斷流轉，臉上也紅暈一片。
“這經論，我只讀了一遍，便幾近助我化神！”
云琉閉上眼睛，將洶涌的心潮壓下。
最后，她緩緩望向莫聞。
“天下間，所有的水靈修士，都將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