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不久,還能看到田野以及在其中勞作的百姓,溪河邊還有搗衣農婦。
沿鄉路往前走了快一個時辰,就在蘇南腿都軟了的時候,朱峰終于說道:
“快到了。”
蘇南聞聲抬頭,見到了一座郁郁蔥蔥的青山。
山峰直插云天,一眼望去山頭被云霧薄紗遮得嚴實,看不真切。壁立千仞,云霄間偶有白鶴啼鳴,倒似那仙家仙山。
“這山,好有靈氣。”
蘇南仰頭張大嘴巴,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么形容看到此山的震撼。
“要不要歇會兒?”朱峰問道。
蘇南心中納悶不解,都已經到家門口了為何要歇息?
“不必了吧?”
朱峰沉默了會兒,張了張欲言又止。
“上山吧。”
蘇南迫不及待道。
然而當他腳步剛邁出去,朱峰一把拉住了他。
胳膊比蘇南小腰還要粗的大手極為有力。
“朱師兄?”
蘇南詫異問道。
“還是歇歇吧。”朱峰臉色沒有變化。
蘇南雖然奇怪,但還是點頭道:“師兄想要歇息,那我們就休息會兒。”
于是兩人就坐在山腳下倚靠樹干恢復體力。
又過了半個時辰,精神確實好了許多的蘇南等得都有些無聊犯困了。
正好朱峰起身,準備上山,蘇南見狀連忙站起來就欲跟上。
“小師弟!!”
一道驚喜呼喊聲遠遠傳來,聲音悅耳。
循聲而去,蘇南發現是溫檸師姐正從山上那邊下來。
待其走近,蘇南迎了上去。
“師姐。”
溫檸今日穿的是一身紅衣,束著馬尾,一路小跑而下,雙手環抱,懷中好像捧著什么東西。
“師姐慢點!”
蘇南提醒道,生怕溫檸一個腳步不穩摔倒在地。
“給,吃果子。”
小跑到蘇南跟前后,溫檸雙手往前一送,示意蘇南拿走懷中野果。
溫檸同時也招呼朱峰道:“大師兄也吃。”
蘇南招架不住溫檸的熱情,一邊拿了幾顆果子,一邊看了眼朱峰。
原來朱峰已是門內入門最早的了,那以后自己也喊他作大師兄吧。
咬了一口清脆野果,清甜汁水由口入腹,沁人心田。
蘇南眼睛都不受控制睜大了一點。
溫檸得意一笑,露出潔白牙齒,蘇南這才發現這位師姐還有著兩顆小小的虎牙尖尖。
“怎么樣?好吃吧?這果子可只有咱們山上有哦。”
說完溫檸自己也將手里拿著的野果狠狠啃了一口,圓潤小嘴在上面只留下了個不大不小的牙坑。
蘇南再次咬了一口,笑道:“好吃。”
隨后他又問道:“師姐怎的下來了?可是來接我上山?”
溫檸俏臉上掛著狡黠的笑意:“不不不,我是來看戲的。”
“看戲?”
蘇南沒聽明白,在他身后,朱峰輕輕搖頭。
溫檸白玉般的小手遙指山巔方向。
“小師弟,從現在開始,你要在兩個時辰內從這里趕到師父師叔們面前,晚一點都不行。”
“做不到的話,就算你是謝師伯親自收的徒弟,我們小劍宗也不認。”
“什么?”
蘇南臉色難看,可沒人與他說過,來這里還要受師叔們的考驗。
“兩個時辰?從這里到山頂?!”
蘇南抬頭望著高不見頂,隱在云霧之后的山巒,心生莫大的無力感。
溫檸見蘇南還未開始便面如死灰有了繳械投降的架勢,趕忙出言安慰道:
“放心,山頂沒人,我們不住那兒,也就跑個半山腰吧。”
“再說我和幾位師兄入門的時候都經歷過,沒事的。”
聽到年齡相仿的溫檸也經歷過,蘇南才稍稍放寬心,難不成自己還真比不得一個女孩家?
“走!上山。”
不信邪的蘇南一馬當先。
背著巨劍的朱峰一雙眼睛看向溫檸,正巧溫檸也回頭看,兩人對上了視線。
朱峰面色不變,溫檸則沖著大師兄吐了吐小巧雀舌,一副調皮又乖巧的模樣。
虧得已經過了此地雨水最多的七八月份,空氣沒那么潮濕,山路也不泥濘。若是往前推一段時間來登山,山路濕滑,泥濘纏腳,同樣的路程,少說也得多費去一半的氣力。
蘇南這才明白為何大師兄要堅持拉他在山腳多歇息一二,想著先前腿軟疲憊的模樣,蘇南覺得不歇這會兒,自己應該走個兩步道就要倒地不起了。
如此說來,這位模樣粗獷的大師兄,可不是如看上去那般粗心大意的糙壯漢子,而是粗中有細且心地善良。
這么一想,蘇南就要在心中對朱峰感激涕零了。
只有兩個時辰,蘇南順路而望,雖說溫檸告知了不必登上山頂的好消息,但不知道要走的路究竟有多長。
怕有所耽誤,蘇南當即大步跑了起來。
拜謝楓丹為師已有兩個多月,雖還未開始習武,但謝楓丹讓他練了些強健筋骨的把式動作,再加上泡了兩次藥鍋,蘇南覺得自己體力與精氣比之之前大有長進。
哪怕是跑在地勢不平的山路上,蘇南依舊健步如飛。
從山腳跑進狹小蜿蜒的山道,穿過密林,一直跑了大半個時辰,蘇南已經大口喘氣汗水濕透了衣衫,喉嚨也因劇烈呼吸而干疼。
蘇南還在咬牙堅持。
讓他震驚的是,朱峰與溫檸二人,一直死死跟緊他,沒有落下腳程。
而且兩人一臉輕松寫意,面無疲色,像是沒有費多少精力。
蘇南可觀察到了,朱峰師兄一步落下就是一個淺腳印,說明他背后背的那把家伙事,可不輕啊。
還有年紀跟他一樣的溫檸,怎么也絲毫不費力的模樣?
跑出密林,來到一處平坦開闊的山地,露天席地,視野開闊。山腳下小鎮的影子輪廓鑲著一層金邊,兩側層林此起彼伏,捧著一道流自高山的河流。
“小師弟加油,這里喚作震雷崗,到了這兒說明你已經跑了一半了。”
才一半?
蘇南哭喪著臉。
當跑到山間一處橫亙溪流,走過了橫架其上被溫檸等人稱作尋雪橋的七折回環狀的橋廊,蘇南實在走不動了,此刻的他哪里是跑,分明是拖著腳步在慢慢挪動。
……
蘇南所在此山,名藏青山。
山上有一清幽深湖,被遮掩在茂密竹林中。湖水清澈冷冽,湖面寬廣,整個如同山神的一只青藍眼睛。
幾座房屋圍繞清湖坐落,以竹筑道互相貫通,又延申出去于湖面縱橫。
另搭有涼亭兩座、湖邊秋千一只、湖心亭一座、木舟一葉。
伐竹為道,山鳥為樂,好生高雅。
一女子白裙墜在潭邊木橋上,身段曲線婀娜,幾條薄緞點綴在外,眉如遠山,像那不食煙火的跌凡仙女。
一雙修長白皙如玉器般的光滑美腿沒入水中。
女子手上還把著垂桿,魚線遠入湖水。
“想吃魚了?”
隨著話音落地而在歐陽怡霖身后現身的,是另一名女子。
身材中等衣著樸素,穿著一雙不起眼的黑布鞋,發髻也只是隨便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挽起,容貌卻十分俊麗,是不輸于歐陽怡霖的另一番絕美。
柳縈寒聲音清冷,腳一跺,兩顆石子兒浮空,手掌一揮將其打入水中。
兩條鮮肥的鱖魚被射入的石子兒打得躍出水面,柳縈寒手掌對準,氣機涌動一吸,將兩條肥魚一吸一甩,扔進了歐陽怡霖腳邊入水竹簍里。
“何須如此麻煩,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只是打發時間而已啦。”
歐陽怡霖哭笑不得,將這半個時辰的收獲盡數倒入湖中。
柳縈寒雖不明意義何在,但也不關心。
歐陽怡霖的視線朝山下方向看去,微笑道:“謝哥收的徒弟,馬上就能見到了。”
柳縈寒態度冷淡地輕嗯,不過她這副姿態可不是針對歐陽怡霖的。
歐陽怡霖站起身,將魚竿放好,收拾好魚簍,隨后轉身上前輕輕拉起柳縈寒的手掌。
“畢竟是第一次見,待會兒看到人你還是給個好臉色吧……”
“畢竟蘇南那孩子,也沒錯,你怪謝哥和希明就是了,沒必要牽扯孩子。”
說完歐陽怡霖看向兩座涼亭的其中一座,一名少年坐在里面一動不動,雙眼盯著湖面發呆,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木訥。
柳縈寒也在看那少年,隨后冷哼一聲。
“我明白。”
不等歐陽怡霖放下心,柳縈寒又淡聲說道:“我三個都不喜歡。”
歐陽怡霖嘆氣,知道其性子,便不好繼續勸說,只能在心中為那個還沒見面的孩子默哀。
也不知道溫檸那丫頭是怎么說服朱峰陪她演戲的,宗門何時有了限時登山的規矩?
是想借機看看謝哥有沒有教蘇南習武吧?
歐陽怡霖大致猜到了溫丫頭心中盤算。
“希明還在睡覺,要不要把他喊醒?”
柳縈寒面無表情:“要叫你去,我可不管。”
撂下這句話后,柳縈寒就不見了人影。
“唉。”
歐陽怡霖很是頭疼。
“守白,隨我來,準備見見你的小師弟。”
涼亭內的少年沒有作答,但應聲起身,朝歐陽怡霖走去。
……
“師姐,這……”
筋疲力盡的蘇南望著眼前一幕犯了難。
水面清澈見底,看著不深,感覺只到膝蓋,可他方才試了試,淹沒兩個他還是綽綽有余的。
繞路?時間上怕是來不及了。
水中立有數根石柱,一直連向對岸,可是這些石柱之間的距離,少說也有兩丈有余,怎么可能跳得過去?
“怎么?這就過不去啦?”
溫檸放肆笑道。
“看好,我和大師兄教你怎么過。”
說罷溫檸快速跑動,臨近水面腳尖輕點騰空而起,穩穩落于最近的一根石柱上。
然而溫檸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腳步連連點動,整個人便在石柱間挪動,身輕如燕翩翩飛舞。
一口氣直接到了對岸,行云流水瀟灑至極。
朱峰上前一步,拍拍蘇南的小腦袋以示鼓勵,隨后如法炮制,輕松過岸。
只留蘇南一人風中凌亂。
他哪里還不明白這二人都有武功傍身,厲害得很,根本不是他能比的。
溫檸手指撓撓臉頰:“小師弟,怎么辦呢?要繞路嗎?可是快沒時間咯……”
“可惡。”
蘇南猶豫不決,突然一咬牙,直接脫去了外衣褲。
看到蘇南的舉動,溫檸捂嘴輕呼,直勾勾盯著。
女孩的絲毫不害羞,反倒給蘇南弄得尷尬不已,紅著臉道:“你、你轉過去。”
溫檸不屑道:“有什么害羞的,你這都瘦成什么樣了。怎么,你打算就這樣游過來?”
沒想到的是,蘇南真就打算直接游過去。
“大師兄,幫我將衣物拿過去,不壞規矩吧?”
朱峰點點頭,又跑了個來回,將蘇南脫下的衣褲拿了過來。
蘇南深吸一口氣,一個猛扎躍進水中。
山上溪水,著實冰寒刺骨,蘇南一個哆嗦險些手腳抽筋。
好在一路奔跑身子早已熱了,能很好地抵御寒冷,適應了片刻后,蘇南緊咬牙關游向對岸。
這些年他獨自一人,想法設法活命,許多本領都是在這些日子里無師自通。
體力不支時,蘇南便爬上最近的石柱做短暫休息,恢復一下體力繼續游。
溫檸面露失望:“謝師伯真沒教他武功啊?我還挺想看看謝師伯的弟子能有多厲害呢……”
等蘇南游了過來,溫檸氣呼呼地一把將衣服扔給蘇南。
蘇南摸不清狀況,一臉無辜,又連忙問朱峰:“大師兄,我還有多久時間?”
溫檸沒好氣地搶答道:“多著呢,還有大把的時間!”
蘇南察覺到了師姐心情突然變差,也不敢吱聲,老老實實跟在后面上山。
沒多久,映入眼簾是成群的青翠竹林,綠意盎然,還有一片寬廣碧湖。
已經有幾人站在路上等待他們的到來。
三男一女,其中一人蘇南見過,是比他大四歲的蕭游塵蕭師兄。
“好美的女子。”
蘇南視線落在歐陽怡霖身上,才九歲的他倒也沒有邪念,只是覺得驚艷。
那名中年男子,鬢發摻白,但也只有一丁點的白發,氣質儒雅隨和,令人心生親近。
此人應該就是師父所說的李希明李師叔,是三位師叔中的唯一一個男子。
就是不知那女的是歐陽師叔還是柳師叔。
目光一動,蘇南發現,那個比蕭師兄要大一點的少年,表情呆板,但眼神從未在他身上離開過。
而且這眼神,有幾分莫名意味,讓他感到十分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