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丁鳩庭看到另一頭的翁安柊也是被徐守白攔截而下,心中更不能平靜。
居然又一個二十幾歲的宗師境?
落梅郡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這些厲害后輩?
這等人物,放在落梅劍林也必然是年輕一輩的俊才翹楚,被冠以“天才”二字。
方才僅是交手一掌,丁鳩庭已然意識到,蘇南這宗師境界,沒有半點水分,是實打實的。
再看那沉默寡言的年輕男子,與翁安柊纏斗一處,一時間看不出個勝負高低,明顯也是正兒八經的一個宗師境高手。
自己與翁安柊的名字都在天觀的武卷榜上,一個排名九十七,一個排名八十九,這就表明,天觀十三州千萬上億的人口里,武力能勝過他二人的,不多了。
尋常的宗師境武夫,與他們可不是一個水準。
此刻丁鳩庭與翁安柊兩人心中所想大差不差,都很不是滋味。
往年武卷榜上人名變更替換,對自己而言無非就是一些數字變動,多記住了幾個名字,即便各自排名有所下滑,他們對此也無甚感覺。
而中原這么大,他們與那些名字所代表的本人,一輩子也未必會有所交集。
如今這些不但年輕武藝又不弱的后輩們就站在自己眼前,切身體會到何為后浪推前浪,兩人心底不約而同生出一股比年老體衰英雄遲暮來得還要強烈的無力無奈之感。
卻不得不服。
但見到蘇南借力飄向閆水亨,丁鳩庭冷笑連連,收回想要追擊的腳步,坐看好戲。
能與他們兩人交手一二,可不代表就能去閆水亨面前蹦跶。
閆水亨眼簾低垂,目光似無波古井,莫說轉頭,就連眼珠子都沒朝一掌襲來的蘇南看上一眼。
待蘇南近身,閆水亨依舊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火折子還握在手中,并未扔出,閆水亨就這樣結結實實受了蘇南一掌。
丁鳩庭受了蘇南倉促之間四重雷勁的七重雷掌法,還需要及時將其逼出體內,以免臟腑經脈受損。
而閆水亨硬吃下蘇南七重雷勁的剛猛掌法,面色如常,也沒聽見雷聲悶響。
閆水亨不但一臉平靜輕松,還有閑心說一些受蘇南這一掌之后的見解體會。
“蘇兄弟,你這掌法倒是有些意思。”
“以點及面,重重氣勁環環相扣,卻又不是簡單相疊,如火藥薪堆里飛進一粒火星子,愈演愈烈成勢極快。”
境界比蘇南高出一大截的閆水亨眼光毒辣。
“每一道掌力在氣勁炸開時都有余散氣機蠢蠢欲動,不像無頭蒼蠅四面逸散,反而井然有序。想必是作后手氣勁的引子,穿針引線很有想法。”
“可惜,你實力太差,我境界壓你一頭,你這掌力氣勁我不知道共有幾重,反正前兩重一露頭,便讓我打斷了相連氣機,掐滅了火星。”
傾力一掌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蘇南扯了扯嘴角。
“七重。”
閆水亨笑道:“哦,同境之中,那是要吃些苦頭。”
笑容戛然而止,蘇南身形也瞬間暴退。
然而下一刻,消失不見的閆水亨已經出現在了蘇南身側,一把扼住蘇南的喉嚨向前推進。
沿途一路,接連不斷攔腰撞毀梅樹,猛烈的沖擊力道全由蘇南一人纖薄的后背承受。
兩人好似一條長龍飛撲而去。
徐守白臉色再平淡沒有表情,眼神里也浮現一抹急意,眉頭緊擰,踏出兩步就要去幫忙。
丁鳩庭和翁安柊兩人同時而動,齊齊攔在徐守白身前。
丁鳩庭好言相勸道:“我勸你還是別管去你那師弟了,落在閆兄手里,他是逃不了的。你現在離開,我二人也懶得費力氣阻攔你。”
徐守白靜靜地沒有說話,但他臉色雖然沒有變化,卻能從中感覺出那種陰沉如水的意味。
他和翁安柊兩人的武器都被陽廬山山腳的落梅弟子收了去。
徐守白就地取材,撿起一根長短粗細正合適的木棍,前端略尖。
隨著他眼神一變,指尖處慢慢有金色符文飄散而出,爬上木棍。
還有一些符文游蕩在其周身。
丁鳩庭兩人眼神一凜。
丁鳩庭緩緩道:“既然好言相勸不聽,那別怪我們了。”
“真是當了好幾年的莊稼漢,沒了昔日殺人的狠辣勁兒,不然哪會與你廢話這么多。”
兩人的目光落在了徐守白周遭的金色符文上,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一起出手。
三人激戰一處。
另一頭,褚玉的畫作漸入尾聲,但同時臉上氣色也愈來愈差,蒼白可怖。
張元煦遠遠站著,靜靜等待。
褚玉睫毛抖動,身子一顫,手中畫筆跌落在地,這一次,他甚至連帕子都來不及拿。
直接便是用手捂住口鼻,與之前的鮮血溢出侵染手帕不同,這次是口鼻直接淌出大量黏稠鮮血,透過他捂嘴的手掌傾瀉而下。
過去良久,褚玉松開手掌,口鼻之處已是一塌糊涂令人見了便要皺眉。
褚玉艱難呼氣,攤開手低頭打量,嘴角泛起苦笑。
隨后他拿起手帕擦拭起一身的糟糕,只是就連用清水清洗血跡都不是件容易事,光拿帕子擦拭,定然是無論如何也弄不干凈的。
張元煦連忙朝褚玉所在方向跨出步子。
沒走兩步,便讓褚玉伸手制止。
再次看了眼滿手猩紅,又挪動視線盯著已完成大半的畫作,褚玉沉默片刻。
是在哪里來著?
褚玉追尋著記憶,找到了那株對他而言意義非凡的梅樹在畫中所處位置。
“找到了……”
褚玉微微一笑,笑容燦爛。
滿畫紙除去山河絕色,所有梅樹都是光禿禿的。
唯獨那一樹記憶深刻的紅梅,褚玉顫巍巍地伸出手,就著滿手血跡用手指在其上雕琢抹畫。
獨此一株,枝干上漸漸開始有了紅,在一片光禿叢樹間嫣然獨立。
經過擦拭之后,褚玉滿手的血液只剩下擦不干凈的血漬,沒有那么猩紅,抹在畫紙上的顏色恰到極好處,一如鮮艷紅梅凌立寒風。
千百梅中開一樹,朵朵紅梅泣血。
畫作入眼,張元煦大為動容,眼神震顫。
突然,似是感應到什么,張元煦抬頭看向一處。
那個方向,正有兩人飛襲而來。
一人掐著另一人的喉嚨,沿途撞毀梅樹。
張元煦回頭看眼褚玉,再轉過頭時,眼神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