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緒忠能有這般地位權勢，全仰仗于鎮西大將軍秦行的青睞，他本就出身于秦行手底下的先鋒營，戰功顯赫。又在跟隨秦行渡瀟湘北上滅舊越時替這位鎮西大將軍擋下致命一刀，險些埋骨風沙之地?！?
“這才深受鎮西王的器重與喜愛。”
蘇南感慨。
難怪，天觀王朝僅有兩位正一品大將軍，這秦行不僅是鎮西大將軍，還得封鎮西王的頭銜。
更重要的是，秦行的這個“秦”字，和秦天正的“秦”同源，他乃當今天子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要知道天觀王朝吸取歷朝歷代血的教訓，對于皇室子弟封賜方面，向來持著謹慎態度。這秦行封王的同時還能拜大將軍一職，可見不僅功勞之高封無可封，自身也是手段非凡。
想到這里，蘇南忍不住問道：“不怕功高震主？”
謝楓丹輕笑。
“怕不怕的，只有朝廷里那幾位自己才知道。但有時候，不是君王害怕就可以不封臣子?！?
“秦行已經低調行事了，以佟緒忠的功勞與帶兵本事，哪里是一個從四品的都尉就夠了的？怎么說也得給他弄一個正三品的上將軍當當才是，將他安置煙海一郡，委實大材小用?！?
“可笑即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還是有人不肯放過這位佟都尉。”
聽出謝楓丹話外之音，蘇南皺眉，反駁道：“我看未必是朝廷出手，不然怎會只來區區一批馬匪？一個辛九，二等武夫，也太過丟人現眼了點。”
謝楓丹嗤笑一聲，譏諷道：“你還真以為佟緒忠只會帶兵打仗？雖說僅從一個佟小川入手就想對付佟緒忠是天方夜譚，但的確能讓這位都尉大人悲痛萬分?！?
“佟緒忠用情專一，只娶冷觀蘭一人為妻，不曾納妾?！?
“朝廷那邊，對此倒樂于見聞，本以為二人不曾誕下子嗣，誰知近日才憑空冒出來一個佟小川。但這也正好說明，佟緒忠費盡心力將佟小川深藏，十分看中他，這唯一骨肉若是沒了，佟緒忠必定大為悲慟?！?
“所以你當真以為只有一個小小的辛九前來圍殺佟小川？區區一批不成氣候的馬匪，能干成什么事情？你可知就在兩個月前，煙?？ど仙舷孪掳l生了一場清洗，足足有大小百來號人牽扯其中，凡是身份有所可疑的，全讓佟緒忠清理得干干凈凈。至于其中累及多少無辜，都尉大人可不關心這個?！?
“之后佟緒忠還于多處造勢，都是數位武道高手護送人回煙?？さ募傧?，根本沒人分得清真正的佟小川藏在哪一股勢力中，其中甚至還有受鎮西王邀請前來做幫手，天觀武卷排名第十六的林無咎?！?
“誰又能想到，佟緒忠竟如此膽大，兵行險著地將佟小川藏在了永安鏢局的走鏢隊伍里？里面的鏢頭賀荃，不過才二等武夫的實力，根本不值一提?！?
謝楓丹眼皮微抬，緩緩道：“幾處廝殺戰場，可遠比永安鏢局遇上辛九來得兇險萬分，那天觀武卷排名第十六的林無咎，更是死在了西涼道這個異鄉之地，要不了多久，消息便會傳遍江湖?！?
蘇南后背冷汗直冒，后知后覺地生出幾分后怕。
連林無咎都死了，自己一個一等小宗師，能翻出什么浪來？
還真是在不知不覺中被牽扯進了了不得的事情里。
蘇南埋怨道：“連林無咎都死了，師父你倒是舍得將你武功平平的徒兒送出去，心眼真大。”
謝楓丹哈哈大笑，戲謔道：“我怎會讓你去做白白送命的勾當？與佟緒忠搭上線的，可不止一家永安鏢局，那些人哪有精力去管這些雜而多的小人物，就算擔心佟緒忠反其道而行，最多也就讓一些像辛九這樣的馬匪或者實力低微如你的江湖武夫去對付。”
“讓你去和林無咎交手？嘖嘖，我看你能接下一招還帶喘氣的就算你小子走了狗屎大運?！?
蘇南嘴唇緊閉，擠出一個陰陽怪氣的笑容。
隨后他又問：“一個從四品的都尉，豈能牽動朝廷？”
謝楓丹搖頭道：“都說了以佟緒忠的本領完全可以擔任一個正三品的上將軍，如今被秦行放在煙海郡不過是這位鎮西王做出來的讓步，倘若再起戰事，你信不信秦行立馬就要替佟緒忠討一個最少三品將軍的官當當？”
“此次針對佟緒忠的事件，秦天正未必有所授意參與其中，但下面好些豪閥大官，對這個位置早有心儀人選，視為囊中之物。何況朝廷外恨佟緒忠的人也不在少數，能讓都尉大人掉塊肉渾身不舒服，他們也愿意得很……”
謝楓丹突然看見蘇南神情怪異，于是發白像枯草似的眉毛皺起。
“怎么？”
蘇南左顧右盼，壓低聲音說道：“師父，天子腳下，你直呼其名，不好吧？”
要掉頭的。
謝楓丹不屑一顧，對此連話都懶得說。
蘇南在心中默默給師父豎了個大拇指，厲害！
“師父，哪天要被殺頭了可別說徒兒與你有關系?！?
“好你個臭小子，忘恩負義這種事倒是不用教就會。”
謝楓丹笑罵一句，正色道：“言歸正傳，我讓你一路送永安鏢局的人進煙?？ぃ闶窍胱屇闩c那佟緒忠見上一見。沒有你，憑賀荃幾人，佟緒忠這個唯一血脈可保不住，受此恩情，他自然會現身見你一面。”
“你倒好，還沒到煙?？と司蜎]了?！?
蘇南無奈道：“那您老直說不就得了?！?
“不過，為何要我與佟緒忠見面？”
謝楓丹意味深長地看著蘇南。
“為了讓你日后能見那鎮西王秦行?！?
蘇南一臉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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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此地，近日人心惶惶，傳聞云州出了位食人心髓的魔頭，幾個月時間便一連殺了上百人，手段殘忍駭人，死者皆是胸膛空洞，心肝皆無。
此事在江湖上掀起了軒然大波，甚至一度逼得西涼道幾位都尉大人聯手調兵圍剿都沒有成事，讓其逃脫。
再尋魔頭蹤跡，便沒那么好找了。
各郡只好張貼出懸賞令，征集線索，若是有能人摘下魔頭首級，更有厚報。
煙?？?，一座座無虛席的茶樓。
不止茶樓，茶樓所在的整個長街，比起往日里都明顯是要熱鬧個好幾分。但是這氛圍……卻是有些不同尋常。
茶樓酒館，青樓飯鋪……街上所有敞開大門做生意的店鋪內都坐滿了人，這些早已名聲在外或是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小有名氣的江湖人士，言行舉止看起來與平日里的客人一般無二。
可是一雙雙的眸子，皆是視線隱晦異常，彼此不動聲色的打量是警惕提防。
蘇南混跡在人群中，手里拎著滿滿一袋子粒兒大飽滿的甜棗。許是這些日子大街小巷的人數空前之多，來得晚沒有住店落腳之地的人甚至寧愿在街邊風餐露宿也不愿走，讓得頗具毒辣眼力的商販走卒從中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于是個個拿出了十二分的氣力，扯著沙啞的嗓子費力叫賣。
就是這價錢……
蘇南手里這袋滿打滿算不過三十來顆的甜棗，竟費去了他整整半兩銀子，不過蘇南對銀子的看法，向來都是有則不省無則任之。若真到了身無分文又需錢的地步，再想法子掙就是了。經他親身驗證，兩三壇親手釀制的上好竹葉青，賣給那些享譽在外的大酒樓可是值好幾錠沉甸甸的銀子。
已經長開模樣俊俏的蘇南惹得不少江湖女子頻頻回頭，年輕人視若無睹，百無聊賴地仰頭吐出一粒棗核，在桌上蹦跶了幾下滾落在地，險些砸到旁桌客人?？赡苁遣煊X到不妥，蘇南又連忙坐直了身子，彎腰將棗核撿了起來與桌上其余十幾顆棗核利整地擺放在一起。
大拇指再次從關節處彈起一顆甜棗，蘇南張嘴靜待。
可惜還沒入嘴，憑空一雙筷子襲來，穩穩從空中將甜棗奪了去。
半點沒有預想中的棗入嘴的感覺，蘇南疑惑地睜開眼睛看向“不速之客”。
是位年紀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輕男子，模樣生得還算順眼，一臉精明的樣子。
男子毫不猶豫地將甜棗送入嘴中，細嚼慢咽了幾分才依依不舍吞下，隨后將干凈溜滑發亮一點果肉渣滓都看不著的棗核吐了出來。
瞧見蘇南盯著自己發愣，男子就近一屁股坐在其邊上，低頭細聲笑道：“嘴饞手快了些，眼看著你那裝棗的袋子干癟了下去，也不知道這一顆是不是最后的一顆，才沒忍住夾走了，勿怪勿怪。”
蘇南還在呆滯中沒回過神。
“在下駱覺明，家住云州蘇道郡，師從蘇道郡內大有名氣的刀客呂承簡，師父他老人家是蘇道郡軒亭宗的兩位首席供奉之一，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小宗師高手！小兄弟看樣子也是聽說了魔頭的消息，想過來看看情況？鄙人不才，也得了家師的幾分真傳，待會兒若真是打了起來，我看明白了幾分便教你幾分，也算不白吃你的棗不是?！?
見蘇南不說話，駱覺明臉色猶猶豫豫，隨后還是忍痛從懷里掏出一只老舊的酒葫蘆。
“行走江湖，都是朋友，理當不拘小節。不過我既然吃了你的棗，有酒也該請你喝才是，喏。”
這位自來熟過頭的男子不停地念叨了半天，蘇南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當即有些哭笑不得。
接過了酒葫蘆，蘇南也不含糊，張嘴喝了一大口，透過酒葫蘆的后邊，是駱覺明一臉心疼得不行的表情。
酒有些劣質，辣嗓子，與那日賀荃扔給他喝的有幾分相似，應是西涼道這邊最為常見暢銷的貨色。
正欲再喝一口，酒葫蘆卻已讓駱覺明奪了過去。
“欸欸欸！一口是情分，兩口可就是過分了，我也就吃你一顆棗而已……”
后面半句話，駱覺明是嘟囔著小聲說的。
蘇南笑著連說抱歉。
呂承簡？沒聽說過，不過小宗師到宗師境這一步，要攔住世間八成武夫，尋常人也就只能在天觀武卷上看個名號聽個響，一等小宗師，的確當得一些二流江湖勢力的供奉了。
剜心魔頭一事，有人提供了線索，說是最近幾日在煙?？じ浇娺^其蹤跡。
此事已驚動了天捕司，據說已有實力不俗的捕頭要來拿人。
天觀有十三州，天捕司總部設在太京城，占去一州，其余十二州立有十二分堂，以子丑寅卯十二地支命名。
云州天捕司，則是卯堂分部。
謝楓丹吩咐的上一件事情，蘇南辦得不算完美，但也別無他法。
回煙?？ぴ偃フ矣腊茬S局一行人，找不找得到先不說，即便找到了恐怕還要引起懷疑，所以此事只能作罷。
不過當蘇南問及師父為何要讓他見那鎮西王，謝楓丹卻是閉口不言。
總不能讓他在秦行手底下做個卒子吧？
謝楓丹說天捕司此次來緝拿魔頭的人，本事不小，是天觀武卷榜上有名的人物，讓蘇南過來碰碰運氣，看能否撞見二人交手，從旁觀摩可是受益匪淺。
至于謝楓丹，說是去為蘇南體內殘劍之事奔走。
按理說，人海茫茫，想尋到兩人蹤跡談何容易？
但誰能想到，這個駭人聽聞的江湖魔頭竟點名天捕司卯堂的副堂主，要與他在煙海郡一決生死？
人人都在暗自揣摩這兩人之間是不是有著什么仇恨交集。
天捕司本就是朝廷設立負責督查江湖武夫的善惡刑法，一些個人恩怨他們懶得插手，但這種濫殺無辜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的，本就該他們管。
更何況眼下這魔頭還大言不慚到直接點名天捕司卯堂副堂主進行一場生死廝殺？
孰能忍？
這樣一來也好，蘇南不用漫無目的地碰運氣瞎晃悠。
蘇南掂量掂量手里裝棗的袋子，約莫剩下個五六顆，便將袋子扔給駱覺明。
駱覺明顯然沒能料到蘇南這番舉動，想到出門在外，江湖友人如此豪氣坦誠，自己也不能落了面子。
駱覺明一拍木桌，將茶杯的酒水倒去，隨后擺在桌上倒滿自己葫蘆里僅剩不多的黃酒。
然而人員密集，這一茶水傾倒出去，雖沒有直接潑在別人身上，也濺到了身后兇神惡煞的壯碩男人。